“杜也想要嗎?”貝利爾看著杜子仁揮去煙霧中的景象,突然問。
“什麼?”杜子仁側過頭,嘴角一如既往地上揚著,眼神也從兩個相擁著的人身上離開。
“這樣。”話音落下,杜子仁的面前便落下一道陰影,貝利爾一手扶著他的肩,一個吻輕輕落在他的額頭上,隨後滿意地看到某人愣了愣,隨後瞳孔驟縮,耳尖紅紅的,面色卻如常。
幾月後,吳風來了,沒有蘇嬅文。他也不叫吳風了,叫蘇風。他只是來道了謝,便走了——為找到父母而道謝,就好像他是許多年前走失了的人。這次消失的,是蘇嬅文。
“伯爵不打算解釋一下嗎?”杜子仁沒有絲毫驚訝:“關於灼華的妹妹。”
“啊……啊?”灼華的表情很是不可置信:“那小姑娘是我妹妹?我還有個妹妹……是曼曼?”
並不怪灼華認不出來,畢竟他的記憶力曼曼從來都是一個陰鬱孤僻的小家夥,天真可愛?性格乖張才是。雖然這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
“是。”杜子仁的笑溫和了些,看著灼華的表情暗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在向誰解釋,彷彿是在對著灼華說,又不是:“她與聞松的關系等同於你與我的關系,所以她是你妹妹,聞松不是我,養不出你這樣健全的,再加上聞松那樣的性子,小姑娘就有些……不諳世事。就像是七竅缺了一竅一樣,她總感覺她丟了什麼東西,魂魄又傷了些,估摸著是最近有些不穩,這才放人來找了……可是她卻憑空消失了。”
“杜要知道,與惡魔做交易是要付出靈魂的。”貝利爾也很是坦然,畢竟這不算是出格的事,不過是一個小姑娘的私心:“she is a bad gir。”
“我當然知道。”杜子仁輕笑一聲:“她畢竟也殺了人。”
“有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女孩。女孩偷了女人的東西,女人發現了,盡管她原諒了女孩。”貝利爾應和:“憤怒是源自憎恨而起的不適當感覺,複仇或否定他人。原本他應該吃了她,可這小姑娘實在是對他的胃口,所以放心,她還存在,只不過是在一個neverand。”
“因為女孩不愛那個女人了。”杜子仁看到灼華的表情有些奇怪,無奈地搖了搖頭,曼曼的性格的確古怪,她不恨背叛她的朋友,不恨那個把她關起來的人,卻恨上了明明把她放走了的那個女人,甚至殺了她,善待所有陌生人,所有他愛的人,愛他的人,善待所有除人以外的其他生靈,其餘的有所牽扯的人一個不留,他繼續道:“女孩沒做過什麼壞事,或者說,幾乎就是個完完全全的好人,一個人不可能只有好的一面,當所有的惡積攢起來,一旦爆發,可能比任何人都嚇人,好的太好了,壞的就也壞的絕對。不過伯爵也不要以為您的朋友帶回去的就是什麼小白兔,她既然有能力徹底抹去一個人,就不是個吃素的主兒。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所以曼曼不愛吳風。”隨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低低地笑了:“其實草木本沒有性別,灼華是因為他第一個看見的是我,而曼曼,有待商榷。”
杜子仁開始寫信,寫給聞松,大概意思就是,曼曼很好,以後也不會再害人,身陷囹圄並非不是好事,勿念。附:他說他不喜歡你,但很愛你,願意為你而活下去的那種愛。他說有些事情,一想到你會難過就不敢去做了,可他實在堅持不住了。
曼曼的曼,是曼珠沙華的曼,也是曼陀羅華的曼。一個是銘記,一個是遺忘,刻在骨髓裡的記憶凝結成血水,彙成忘川,於是便生出了一個嶄新的靈魂,拋下所有苦痛,重獲新生,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貝利爾不知道杜子仁是怎麼解讀出這些的,但他想起了阿斯蒙對他的陳述。
rath來這裡視察的時候,找到了一個目標,目標是一個正在寫故事的女孩,故事從她的筆尖流瀉出來,彷彿她是一個旁觀者,可她又不是,她為那故事的情節感到痛苦和絕望。
他對目標表明瞭身份,目標很平靜,對他說:“是嗎?那挺好,你幫我殺個人吧,殺了我就相信你。”她說殺人的時候那麼平靜,彷彿是在說幫我踩死一隻螞蟻。
她說:“她們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一定不會被原諒,我原本就是這世間最骯髒汙濁的東西,早死晚死對於我來說沒有區別,我也不需要輪回,活著就挺痛苦的。你能吃掉我的靈魂,我挺開心的。”
她還說:“人們想要忘掉的都是自己最痛苦的回憶,這種東西看得多了,也就沒什麼希望可言了。除了愛我的人,除了我愛的人,那些擁有著與我有關記憶的人,都不該活在這個世上,值得慶幸的是,在這個人世間,我愛這許多人。”
那之後,她對惡魔的要求,甚至只是擁抱與陪伴。
rath告訴他們,這姑娘的身體裡像是有兩個靈魂,一個單純得像個孩子,一個又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物,可其實真的就只有一個。他不知道別人發現了沒有,他猜杜子仁一定是發現了的,在那林子裡逃跑的時候,那姑娘表現出的不止有恐懼,還有興奮——她是真的想死,魂飛魄散那種死。
後來rath走了,順便把那“姑娘”也帶走了,“姑娘”一句話也沒說。他見到過那姑娘的樣子,白發紅瞳,頭發中長的那些系成一條辮子,象是小狗尾巴,白衣上是紅石蒜花,有些分不清性別。人言可畏,故事傳著傳著就走了形,可總有些人知道它原本的樣子。
“先生你是說這件事根本就是曼曼做的?那為什麼她還要找吳風?”灼華皺著眉頭,顯然心情不佳,文是非張著嘴,顯然被灼華搶了話。
“因為她也不記得了。原因我不知道,不過倘若伯爵那位朋友當真能把曼曼丟的魂補回來,也可以。”如何補?就是自己去做那空下的地方,貝利爾不知道杜子仁的意思,但他知道,憑著某些人的性格,絕對不會讓那個靈魂離於方寸,惡魔大多是有絕對的掌控欲的,只是方式不同,不過顯然,杜子仁並不在意這個:“是非呢?有什麼事?”
“啊,對,之前那個丟小孩的事兒。”文是非像是剛剛想起來一樣抓了抓頭發:“我找到了,是個女人……不對,女鬼做的,我看了一下,她之前其實一直都是護著那幫小家夥的,後來突然有一天開始搶別人的孩子,我覺得不對,就去問了問……那姑娘告訴我有個人一直在跟她說只要帶走了那幾個小孩兒,她就有孩子了,她有些魔障了,才幹出那檔子事。”
“嗯?”杜子仁捏著煙杆若有所思。所有的一切不好都是雪花,堆積在樹枝上,一點一點的將其壓彎,最終折斷,有的樹枝□□,或許能撐到冰雪消融,有些則單薄,一壓便斷,而這個過程,就像是一刀一刀的淩遲。就好像曼曼,來自深淵的語言像是揮之不去的噩夢,可怕的有時不是極度的愛恨,而是圍觀著的無知的人們。
“先生,怎麼了?”灼華見杜子仁似乎有些嚴肅,小心地問。
“沒什麼。”杜子仁突然恢複了笑容:“只是覺得人言可畏。蘭亭的香料雖多,卻也不夠往每個人的口中都塞一把雞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