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爸站在落地窗處,隨手就掃落梳妝臺上的鏡子:“你現在怨恨的一切,是你自己選擇的,許印月,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要面對什麼,這是你自找的,當初沒有人拿著槍逼你嫁給我!”
“你以為換個男人嫁,就不用面對這些瑣事嗎?這個世界對女人的規則不是我一個人制定的,總有人需要妥協和讓步…所以,你不要總是給我抱怨,你在你人生最春風得意的時候生了孩子!!!”
“更何況,我不明白,家裡有阿姨,有廚師,還有家庭老師幫你,可你連兩個孩子都照顧不好,夏怡的病是怎麼回事?你天天都和她在一起,她怎麼就莫名其妙得焦慮症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忙什麼...”
“這個家不需要你工作,只需要你照顧好孩子。”
“如果你連孩子都照顧不好,我不知道你還能做好什麼。”
許印月指著他的臉,應激性地咆哮出事情的本質:“你別在現在就擺出一副父親的姿態,夏怡為什麼會生病,那全是因為你!!!”
“因為你做不好一個丈夫,還做不好一個父親,領著一個有媽生,沒媽養的野種回來,還要告訴夏怡這是你哥哥。”
“你說的特別對,路是我自己選的,但我現在特別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聽我母親的勸告,後悔給你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
“但我告訴你,只要我還在這裡一天,他就別想進這個家的門,更別想分走我女兒的任何東西。”
她爸爸再次解釋:“那是個意外,我說過了那是個意外,這個意外不會影響任何事情,我給你道過歉了。”
“ are the one and ony choice.”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他們雙方似乎也聽不見對方的聲音,玻璃渣子跑得滿屋都是,也跑到了她的腳下。
夏怡頓時覺得自己恐慌的症狀有些發作,她手臂止不住地顫抖,著急從這個漩渦中心逃離,於樓梯上還不小心摔了一腳,跌跌撞撞,穿著拖鞋就走出了家,驚恐地在街上亂晃,也不知道去哪。
她當時還不明白父母為什麼那段時間總是吵架,現在總算懂得二三,最痛苦的感情就是恨沒有恨得徹底,愛又無法重回純粹。
夏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這回終於知道換雙鞋再出門了,也同十四五歲的那次一樣,先到了城五中學附近,屁大點的小孩子哪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無非是找自己熟悉的地方待夠了就回家。
週三晚上,九點左右正值高中小吃街的熱鬧時刻,這條街不起眼,但南北東西方向湊齊了市裡的好幾所重點中學,網來了各個方向來的孩子。
電飯煲辣煮的魚排,澱粉腸和各種冷凍丸子,一串串浸泡在咕嚕咕嚕的紅湯裡,土豆和藕片炸得金黃,夏怡今晚一口飯沒吃上,饞得流口水,
來接孩子的家長每逢路過這裡,都要叮囑一句:“不幹淨,別吃。”
但在剛下晚自習的中學生眼裡這就是頂級美食。
過去靳淩也是婆婆媽媽叮囑她,不幹淨,吃了會拉肚子的,不準揹著他偷吃。
但他請過自己吃一次,她根本沒拉肚子。
夏怡舉著一籃子的菜,於人滿為患的店裡殺出一條道,又要了五瓶啤酒,一共三十來塊錢,她兜裡一分錢也沒有,手機都沒帶,頂著個金魚眼睛,可憐兮兮問老闆:“老闆我能先吃嗎?待會兒借你手機打個電話,我找別人來付,這樣行嗎?”
阿姨忙不過來,爽快答應:“行行…你別忘了就行。”
凳子太矮,夏怡幾乎算是蹲在地上,扯過桌上的紙筆,寫了兩個號碼,她也能背出這兩個號碼,並在紙條邊上批註著:阿姨,如果我喝醉了,幫我撥打這兩個電話,讓他們來接我和付錢,誰都可以,謝謝。
她畫了個微笑在旁邊,清脆的“砰”一聲,“嘶嘶”的聲音裡,夏怡給桌對面的空氣倒了一小杯,舉著啤酒瓶對著空氣碰了一下,和十三歲的自己,自言自語說:“恭喜你順利的長大了,現在還長得這麼美…”
她樂觀地覺得,愛讓她成長了,如今,創傷也只剩下遺憾,並非是疼痛。
夏怡舉起啤酒瓶就哐哐喝,旁邊湊在一桌的吃串的高中女生偷看了一眼又一眼,漂亮瀟灑得不像話。
靳淩之所以能夠很鎮定自如地說出,他一定會把夏怡安全帶回來這樣的話,是因為過去,他接夏怡放學回家,偶爾她心情低落,似乎誰都不想看見,在岔路口,莫名其妙給他甩臉色,說:“你別跟著我,煩死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氣得他背朝著她的方向,扔下一句:“行,那我們各走各的,你自己回去吧。”
可嘴硬心軟,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踩著她長長的影子,像甩不走的腳印,偷偷地跟著她。
而在下一個拐角處夏怡也總會不經意地回頭,像只小幽靈在飄蕩,看他有沒有在後面跟上自己,放慢腳步,三厘米高的圓頭小皮鞋故意踩得響,手擺得老高,想拉他卻又不會主動上前,試探地觸碰他的手。
也是這個細節,靳淩覺得夏怡並不是真正會因為叛逆而做一些出格行為的孩子,她連煩得想變成透明小幽靈時,也只在不近不遠處。
但靳淩還是被她這只“惡靈”拿捏得死死,每次都是他低頭,在她的觸碰下,遲疑,等她下一次的觸控,在一把握住,反手張開手掌,將五隻手指溫柔地嵌進她的指縫。
過去因為她總在自己視線範圍內,靳淩從不擔心她會走丟。
可如今他心慌不已,尤其是在那次與給夏怡看病的婦科陳主任聊天後,陳主任很隱晦地告訴他:“雖然我不是精神科的醫生,但我根據她的描述,覺得她可能是有輕微的心境障礙。”
“心理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最好多關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