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姐伸手攔住司機平展的右手,穩步向我走來。從她輕快的腳步中可以看出,她有著些許喜悅,但始終不失企業家貫有的沉穩和老練。
“陸川你好!”紅姐主動與我握手打招呼。我雙手握住紅姐的手,心中升起他鄉遇故知的點點暖意。
“紅姐你好!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您!”
“是啊,怎麼會這麼巧呢?他是帶團來這裡的麼?”紅姐用目光習慣性地向我身後微微掃視一圈,見沒有該出現的團客,又略帶懷疑地上下打亮我的周身,也未見上團該有的那套裝備。
我一時羞於向她解釋此前的過往經歷,只是尷尬地笑著向她一擺手,解釋道我只是個人出行到此,沒有任務。
紅姐回身一揮手,示意司機上車等待。司機果斷地轉身進車關上車門。
她轉回身對著我,三秒鐘之內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望著,而我卻有一種被人力資源經理相面的不自在。一時間,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進行。
紅姐看了看了,轉身看了看自己剛走出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挑,看似已經猜中我的來意。
“你是來找她的?”紅姐直截了當地問我。這一問,更加讓我不知所措,像是做壞事被抓了現行。但是,這種不適感轉眼而過,或者只是在內心無痕地擊起波動——我還是有控制感情和神態表情的基本自信的——只是我當時渴望的心情太過強烈。當人的某種慾望特別強烈,以至於佔據了理智時,他無論再如何掩飾,都會露出蛛絲馬跡的,而面部的很多微表情是最容易暴露內心情感活動的特徵,如何對方觀察能力足夠強,捕捉這種微表情的能力特別強大,則很容易在不動聲色之間抓住被觀察者的真實內心,也就抓住了控制全域性的主動權。
我本想解釋一下,或稱之為虛偽一下,但看到紅姐那洞悉一切、不容愚弄的眼神時,我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說辭都是多餘的。明人不說暗話,我本就要從紅姐這裡求證一個重要答案,又何必為了面子而不敢承認呢?
“是,紅姐,我是來找白麗麗的。”我坦然地向紅姐點了點頭。
紅姐可能並沒有想到我會立刻承認,所以對我的回答即有些意外,也感到欣慰。
“你有什麼想問的麼?”紅姐直截了當地問我。
我看了看好,看了看她身後的空房,以及奧迪後視鏡中司機臉上那副藏在墨鏡之後的眼眸,一時覺得現在並不適合深入追問和求證我想知道的資訊,而紅姐想畢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站在大街上與我長聊。
“呃,紅姐,一兩句話很難說清楚,不知您晚上或明天是否有空,我想請您吃個飯,到時再慢慢細聊,不知行不行?”
紅姐會意地抿嘴一笑,一邊低頭微微後撤半步,一邊輕輕點著頭。她從手提包中抽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下一串文字後交到我手上。我低頭一看,名片是她的,薈江國際文化商貿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那串手寫的文字是一個時間,一個地名——晚6:30,美豐瀾景大酒店靜雅閣。
“這是我的電話,和去內蒙時一樣,如果你沒存的話,就再記一下吧。晚上這個時間我請你吃飯,你信在哪兒呢?我讓司機提前過來接你。
我連忙擺手說:“噢不用了,我就在附近住,您說這個地方我可以找到的,不用接了。”
“沒關係的,你告訴我你住哪兒,司機會在六點前到,別跟我客氣,在這裡我是主,你是客,也應由我盡一回地主之宜了。
紅姐的口氣是不容商量的,我已感到如若再推拖下去就是不給面子了,何況對面是一位國際公司董事長,怎會允許被一個草根之人駁了面子呢?
“我就在前面那個家緣賓館住。”我順手指向了不遠住的臨時住地。
紅姐回頭順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是一個都不夠掛星的小賓館,立刻搖頭說:“你就住這兒?怎麼能住這裡呢?這樣吧,晚上你走時帶上行李,我給你安排個適合你的地方,放心,費用的事不用你擔心,我會安排好的。”
我剛要張嘴婉拒,紅姐已經伸手示意我服從安排。面對這樣強勢和控制慾極強的女領導,我也是醉了。誰讓自己在人家地盤,又誰讓人家如此有錢有勢,而自己又能為力呢!
紅姐翻出手機通訊錄,找到了我的手機號,拔了出去,然後一臉不解地問:“你換號了麼?”
我忙解釋道:“是的,以前的號不用了,這是我的新號。”說罷,我照著名片上的電話拔通了紅姐的手機。紅姐存了我的新號後,利索地將手機放進提包裡。
“5:50,司機會和你聯絡的,一定要來噢!我還有事,先走了,咱們晚上見!”
“好的,晚上見!”我站在原地,看著紅姐轉身走遠、上車、離開。
為見紅姐,我撞特意洗漱一翻,去買了件格紋上衣。出門前並沒預料到會有這樣正式的見面場合,我只準備了兩件短袖t恤,這幾天也無心去換洗,早就臭氣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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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姐說到時間會有車來接,我就耐心地等著。時間原本夠充足地睡一覺。但我躺下後無論如何也難尋睏意,等待的心情難以說清是什麼內容,既是期待,也是無奈,既有疑問,也有無所謂,甚至我想直接走掉算了。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起來紅姐那件羊絨衫的事,有些擔心今晚會是那晚的繼續。
我害怕這樣無限的等待,我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下一分鐘自己該做什麼。這種不在計劃之內和預測之中的無所事事讓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價值。或許這次突然跑出來的動機,也包括想要逃避在家裡時困擾自己的種種焦慮和迷茫。難道找白麗麗並不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我的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不僅騙了自己,也騙了人家,幸虧沒見到本人,如果真的見了,那不是讓人家徹底誤會了?我怎麼能這麼想、這麼做呢?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還是等來了司機和車。一路上,我坐在後排冷漠地看著車外閃過的街景。司機不說話,冷冷地開著車,不時從後視鏡用眼神向我掃視和窺探。我猜想,或許在他看來,我不過就是一個想不勞而獲傍款姐的小白臉,不值得平視。而我坐在這樣的豪華轎車裡,也是如座針氈,如芒刺背。以我這樣的身份和地位,哪有資本享受這樣的待遇?這一切太不真實了,我坐慣了、也只配坐那種大巴車,我不該出現在這裡,我想從車上跳出去。
司機在計劃的時間將我送到了約定的地點,我遲疑地走下車,望望眼前這格調不凡的酒店,想想曾幾何時,我就是那些帶著客人在這種富麗堂煌的地方穿梭其間的導遊,那時尚有一種享受服務的坦然,而今,我卻羞於從這裡進入,羞於和大堂客服甚至門前禮賓對視。
我懷著不安的心,乘電梯上了三樓貴賓區,來到了雅間門。服務生已經恭候而立,屋內無人,我先坐了進去。
雅間內有獨立的中央音響,正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星空》。
紅姐來了條簡訊,告知生意上還有要事處理,晚到十五分鐘,我回了資訊安慰她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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