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月娘慌的兩步做一步,逕撲到房中。見孩子搐的兩隻眼直往上吊,通不見黑眼睛珠兒,口中白沫流出,咿咿猶如小雞叫,手足皆動。一見心中猶如刀割相侵,連忙摟抱起來,臉搵著他嘴兒,大哭道:“我的哥哥,我出去好好兒,怎麼就搐起來?”迎春與奶子,悉把被五娘房裡貓所唬一節說了。那李瓶兒越發哭起來,說道:“我的哥哥,你緊不可公婆意,今日你只當脫不了打這條路兒去了!”月娘聽了,一聲兒沒言語,一面叫將金蓮來,問他說:“是你屋裡的貓唬了孩子?”金蓮問:“是誰說的?”月娘指著:“是奶子和迎春說來。”金蓮道:“你看這老婆子這等張嘴!俺貓在屋裡好好兒的臥著不是。你每怎的把孩子唬了,沒的賴人起來。爪兒只揀軟處捏,俺每這屋裡是好纏的!”月娘道:“他的貓怎得來這屋裡?”迎春道:“每常也來這邊屋裡走跳。”金蓮接過來道:“早時你說,每常怎的不撾他?可可今日兒就撾起來?你這丫頭也跟著他恁張眉瞪眼兒,六說白道的。將就些兒罷了,怎的要把弓兒扯滿了?可可兒俺每自恁沒時運來。”於是使性子抽身往房裡去了。看官聽說:潘金蓮見李瓶兒有了官哥兒,西門慶百依百隨,要一奉十,故行此陰謀之事,馴養此貓,必欲唬死其子,使李瓶兒寵衰,教西門慶複親於己。就如昔日屠岸賈養神獒害趙盾丞相一般。正是:
花枝葉底猶藏刺,
人心怎保不懷毒。
月娘眾人見孩子只顧搐起來,一面熬姜湯灌他,一面使來安兒快叫劉婆去。不一時,劉婆子來到,看了脈息,只顧跌腳,說道:“此遭驚唬重了,難得過了。快熬燈心薄荷金銀湯。”取出一丸金箔丸來,向鐘兒內研化。牙關緊閉,月娘連忙拔下金簪兒來,撬開口,灌下去。劉婆道:“過得來便罷。如過不來,告過主家奶奶,必須要灸幾醮才好。”月娘道:“誰敢耽?必須等他爹來問了不敢。灸了,惹他來家吆喝。”李瓶兒道:“大娘救他命罷!若等來家,只恐遲了。若是他爹罵,等我承當就是了。”月娘道:“孩兒是你的孩兒,隨你灸,我不敢張主,”當下,劉婆子把官哥兒眉攢、脖根、兩手關尺並心口,共灸了五醮,放他睡下。那孩子昏昏沉沉,直睡到日暮時分西門慶來家還不醒。那劉婆見西門慶來家,月娘與了他五錢銀子,一溜煙從夾道內出去了。
西門慶歸到上房,月娘把孩子風搐不好對西門慶說了,西門慶連忙走到前邊來看視,見李瓶兒哭的眼紅紅的,問:“孩兒怎的風搐起來?”李瓶兒滿眼落淚,只是不言語。問丫頭、奶子,都不敢說。西門慶又見官哥手上皮兒去了,灸的滿身火艾,心中焦燥,又走到後邊問月娘。月娘隱瞞不住,只得把金蓮房中貓驚唬之事說了:“劉婆子剛才看,說是急驚風,若不針灸,難過得來。若等你來,只恐怕遲了。他娘母子自主張,叫他灸了孩兒身上五醮,才放下他睡了。這半日還未醒。”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此言,三屍暴跳,五髒氣沖,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直走到潘金蓮房中,不由分說,尋著雪獅子,提著腳走向穿廊,望石臺基輪起來只一摔,只聽響亮一聲,腦漿迸萬朵桃花,滿口牙零噙碎玉。正是:
不在陽間擒鼠耗,
卻歸陰府作貍仙。
潘金蓮見他拿出貓去摔死了,坐在炕上風紋也不動。待西門慶出了門,口裡喃喃吶吶罵道:“賊作死的強盜,把人妝出去殺了才是好漢!一個貓兒礙著你噇屎?亡神也似走的來摔死了。他到陰司裡,明日還問你要命,你慌怎的?賊不逢好死變心的強盜!”西門慶走到李瓶兒房裡,因說奶子、迎春:“我教你好看著孩兒,怎的教貓唬了他,把他手也撾了!又信劉婆子那老淫婦,平白把孩子灸的恁樣的。若好便罷,不好,把這老淫婦拿到衙門裡,與他兩拶!”李瓶兒道:“你看孩兒緊自不得命,你又是恁樣的。孝順是醫家,他也巴不得要好哩。”李瓶兒只指望孩兒好來,不料被艾火把風氣反於內,變為慢風,內裡抽搐的腸肚兒皆動,尿屎皆出,大便屙出五花顏色,眼目忽睜忽閉,終朝只是昏沉不省,奶也不吃了。李瓶兒慌了,到處求神問蔔打卦,皆有兇無吉。月娘瞞著西門慶又請劉婆子來家跳神,又請小兒科太醫來看。都用接鼻散試之:若吹在鼻孔內打鼻涕,還看得;若無鼻涕出來,則看陰騭守他罷了。於是吹下去,茫然無知,並無一個噴涕出來。越發晝夜守著哭涕不止,連飲食都減了。
看看到八月十五日將近,月娘因他不好,連自家生日都回了不做,親戚內眷,就送禮來也不請。家中止有吳大妗子、楊姑娘並大師父來相伴。那薛姑子和王姑子兩個,在印經處爭分錢不平,又使性兒,彼此互相揭調。十四日,賁四同薛姑子催討,將經卷挑將米,一千五百卷都完了。李瓶兒又與了一吊錢買紙馬香燭。十五日同陳敬濟早往嶽廟裡進香紙,把經看著都散施盡了,走來回李瓶兒話。喬大戶家,一日一遍使孔嫂兒來看,又舉薦了一個看小兒的鮑太醫來看,說道:“這個變成天弔客忤,治不得了。”白與了他五錢銀子,打發去了。灌下藥去也不受,還吐出了。只是把眼合著,口中咬的牙格支支響。李瓶兒通衣不解帶,晝夜抱在懷中,眼淚不幹的只是哭。西門慶也不往那裡去,每日衙門中來家,就進來看孩兒。
那時正值八月下旬天氣,李瓶兒守著官哥兒睡在床上,桌上點著銀燈,丫鬟養娘都睡熟了。覷著滿窗月色,更漏沉沉,果然愁腸萬結,離思千端。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腸瞌睡多。但見:
銀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皓月耿寒光,透戶涼風吹夜氣。樵樓禁鼓,一更未盡一更敲;別院寒砧,千搗將殘千搗起。畫簷前叮當鐵馬,敲碎思婦情懷;銀臺上閃爍燈光,偏照佳人長嘆。一心只想孩兒好,誰料愁來睡夢多。
當下,李瓶兒臥在床上,似睡不睡,夢見花子虛從前門外來,身穿白衣,恰似活時一般。見了李瓶兒,厲聲罵道:“潑賊淫婦,你如何抵盜我財物與西門慶?如今我告你去也。”被李瓶兒一手扯住他衣袖,央及道:“好哥哥,你饒恕我則個!”花子虛一頓,撒手驚覺,卻是南柯一夢。醒來,手裡扯著卻是官哥兒的衣衫袖子。連噦了幾口道:“怪哉!怪哉!”聽一聽更鼓,正打三更三點。李瓶兒唬的渾身冷汗,毛發皆豎。
到次日,西門慶進房來,就把夢中之事告訴一遍。西門慶道:“知道他死到那裡去了!此是你夢想舊境。只把心來放正著,休要理他。如今我使小廝拿轎子接了吳銀兒來,與你做個伴兒。再把老馮叫來伏侍兩日。”玳安打院裡接了吳銀兒來。那消到日西時分,那官哥兒在奶子懷裡只搐氣兒了。慌的奶子叫李瓶兒:“娘,你來看哥哥,這黑眼睛珠兒只往上翻,口裡氣兒只有出來的,沒有進去的。”這李瓶兒走來抱到懷中,一面哭起來,叫丫頭:“快請你爹去!你說孩子待斷氣也。”可可常峙節又走來說話,告訴房子兒尋下了,門面兩間,二層,大小四間,只要三十五兩銀子。西門慶聽見後邊官哥兒重了,就打發常峙節起身,說:“我不送你罷,改日我使人拿銀子和你看去。”急急走到李瓶兒房中。月娘眾人都在房裡瞧著,那孩子在他娘懷裡一口口搐氣兒。西門慶不忍看他,走到明間椅子上坐著,只長籲短嘆。那消半盞茶時,官哥兒嗚呼哀哉,斷氣身亡。時八月廿三日申時也,只活了一年零兩個月。合家大小放聲號哭。那李瓶兒撾耳撓腮,一頭撞在地下,哭的昏過去。半日方才蘇省,摟著他大放聲哭叫道:“我的沒救星兒,心疼殺我了!寧可我同你一答兒裡死了罷,我也不久活在世上了。我的拋閃殺人的心肝,撇的我好苦也!”那奶子如意兒和迎春在旁,哭的言不得,動不得。西門慶即令小廝收拾前廳西廂房幹淨,放下兩條寬凳,要把孩子連枕蓆被褥抬出去那裡挺放。那李瓶兒倘在孩兒身上,兩手摟抱著,那裡肯放!口口聲聲直叫:“沒救星的冤家!嬌嬌的兒!生揭了我的心肝去了!撇的我枉費辛苦,幹生受一場,再不得見你了,我的心肝!……”月娘眾人哭了一回,在旁勸他不住。西門慶走來,見他把臉抓破了,滾的寶髻蓬鬆,烏雲散亂,便道:“你看蠻的!他既然不是你我的兒女,幹養活他一場,他短命死了,哭兩聲丟開罷了,如何只顧哭了去!又哭不活他,你的身子也要緊。如今抬出去,好叫小廝請陰陽來看。──這是甚麼時候?”月娘道:“這個也有申時前後。”玉樓道:“我頭裡怎麼說來?他管情還等他這個時候才去。──原是申時生,還是申時死。日子又相同,都是二十三日,只是月分差些。圓圓的一年零兩個月。”李瓶兒見小廝每伺候兩旁要抬他,又哭了,說道:“慌抬他出去怎麼的?大媽媽,你伸手摸摸,他身上還熱哩!”叫了一聲:“我的兒嚛!你教我怎生割捨的你去?坑得我好苦也!……”一頭又撞倒在地下,哭了一回。眾小廝才把官哥兒抬出,停在西廂房內。
月娘向西門慶計較:“還對親家那裡並他師父廟裡說聲去。”西門慶道,“他師父廟裡,明早去罷。”一面使玳安往喬大戶家說了,一面使人請了徐陰陽來批書。又拿出十兩銀子與賁四,教他快抬了一付平頭杉板,令匠人隨即攢造了一具小棺槨兒,就要入殮。喬宅那裡一聞來報,喬大戶娘子隨即坐轎子來,進門就哭。月娘眾人又陪著大哭了一場,告訴前事一遍。不一時,陰陽徐先生來到,看了,說道:“哥兒還是正申時永逝。”月娘吩咐出來,教與他看看黑書。徐先生將陰陽秘書瞧了一回,說道:“哥兒生於政和丙申六月廿三日申時,卒於政和丁酉八月廿三日申時。月令丁酉,日幹壬子,犯天地重喪,本家要忌:忌哭聲。親人不忌。入殮之時,蛇、龍、鼠、兔四生人,避之則吉。又黑書上雲:壬子日死者,上應寶瓶宮,下臨齊地。他前生曾在兗州蔡家作男子,曾倚力奪人財物,吃酒落魄,不敬天地六親,橫事牽連,遭氣寒之疾,久臥床蓆,穢汙而亡。今生為小兒,亦患風癇之疾。十日前被六畜驚去魂魄,又犯土司太歲,先亡攝去魂魄,託生往鄭州王家為男子,後作千戶,壽六十八歲而終。”須臾,徐先生看了黑書,請問老爹,明日出去或埋或化,西門慶道:“明日如何出得!擱三日,唸了經,到五日出去,墳上埋了罷。”徐先生道:“二十七日丙辰,閤家本命都不犯,宜正午時掩土。”批畢書,一面就收拾入殮,已有三更天氣。李瓶兒哭著往房中,尋出他幾件小道衣、道髻、鞋襪之類,替他安放在棺槨內,釘了長命釘,合家大小又哭了一場,打發陰陽去了。
次日,西門慶亂著,也沒往衙門中去。夏提刑打聽得知,早晨衙門散時,就來吊問。又差人對吳道官廟裡說知,到三日,請報恩寺八眾僧人在家誦經。吳道官廟裡並喬大戶家,俱備折卓三牲來祭奠。吳大舅、沈姨夫、門外韓姨夫、花大舅都有三牲祭卓來燒紙。應伯爵、謝希大、溫秀才、常峙節、韓道國、甘出身、賁第傳、李智、黃四都鬥了分資,晚夕來與西門慶伴宿。打發僧人去了,叫了一起提偶的,先在哥兒靈前祭畢,然後,西門慶在大廳上放桌席管待眾人。那日院中李桂姐、吳銀兒並鄭月兒三家,都有人情來上紙。
李瓶兒思想官哥兒,每日黃懨懨,連茶飯兒都懶待吃,題起來只是哭涕,把喉音都哭啞了。西門慶怕他思想孩兒,尋了拙智,白日裡吩咐奶子、丫鬟和吳銀兒相伴他,不離左右。晚夕,西門慶一連在他房中歇了三夜,枕上百般解勸。薛姑子夜間又替他念《楞嚴經》、《解冤咒》,勸他:“休要哭了。他不是你的兒女,都是宿世冤家債主。《陀羅經》上不說的好:昔日有一婦人,生産孩兒三遍,俱不過兩歲而亡,婦人悲啼不已。抱兒江邊,不忍拋棄。感得觀世音菩薩化作一僧,謂此婦人曰:‘不用啼哭,此非你兒,是你生前冤家。三度託生,皆欲殺汝。你若不信,我交你看。’將手一指,其兒遂化作一夜叉之形,向水中而立,報言:‘汝曾殺我來,我特來報冤。今因汝常持《佛頂心陀羅經》,善神日夜擁護,所以殺汝個得。我已蒙觀世音菩薩受度了,從今永不與汝為冤。’道畢,遂沉水中不見。不該我貧僧說,你這兒子,必是宿世冤家,託來你蔭下,化目化財,要惱害你身。為你舍了此《佛頂心陀羅經》一千五百卷,有此功行,他害你不得,故此離身。到明日再生下來,才是你兒女。”李瓶兒聽了,終是愛緣不斷。但題起來,輒流涕不止。
須臾過了五日,到廿七日早晨,僱了八名青衣白帽小童,大紅銷金棺與幡幢、雪蓋、玉梅、雪柳圍隨,前首大紅銘旌,題著“西門冢男之樞”。吳道官廟裡,又差了十二眾青衣小道童兒來,繞棺轉咒《生神玉章》,動清樂送殯。眾親朋陪西門慶穿素服走至大街東口,將及門上,才上頭口。西門慶恐怕李瓶兒到墳上悲痛,不叫他去。只是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大姐,家裡五頂轎子,陪喬親家母、大妗子和李桂兒、鄭月兒、吳舜臣媳婦鄭三姐往墳頭去,留下孫雪娥、吳銀兒並兩個姑子在家與李瓶兒做伴兒。李瓶兒見不放他去,見棺材起身,送出到大門首,趕著棺材大放聲,一口一聲只叫:“不來家虧心的兒嚛!”叫的連聲氣破了。不防一頭撞在門底下,把粉額磕傷,金釵墜地,慌的吳銀兒與孫雪娥向前扶起來,勸歸後邊去了。到了房中,見炕上空落落的,只有他耍的那壽星博浪鼓兒還掛在床頭上,想將起來,拍了桌子,又哭個不了。吳銀兒在旁,拉著他手勸說道:“娘少哭了,哥哥已是拋閃你去了,那裡再哭得活!你須自解自嘆,休要只顧煩惱。”雪娥道:“你又年少青春,愁到明日養不出來也怎的?這裡牆有縫,壁有眼,俺每不好說的。他使心用心,反累已身。他將你孩子害了,教他一還一報,問他要命。不知你我被他活埋了幾遭了!只要漢子常守著他便好,到人屋裡睡一夜兒,他就氣生氣死。早是前者,你每都知道,漢子等閑不到我後邊,才到了一遭兒,你看他就背地裡唧喳成一塊,對著他姐兒每說我長道我短。俺每也不言語,每日洗眼兒看著他。這個淫婦,到明日還不知怎麼死哩!”李瓶兒道:“罷了,我也惹了一身病在這裡,不知在今日明日死,和他也爭執不得了,隨他罷!”
正說著,只見奶子如意兒向前跪下,哭道:“小媳婦有句話,不敢對娘說──今日哥兒死了,乃是小媳婦沒造化。只怕往後爹與大娘打發小媳婦出去,小媳婦男子漢又沒了,那裡投奔?”李瓶兒見他這般說,又心中傷痛起來,便道:“怪老婆,孩子便沒了,我還沒死哩!總然我到明日死了,你恁在我手下一場,我也不教你出門。往後你大娘生下哥兒小姐來,交你接了奶,就是一般了。你慌亂的是甚麼?”那如意兒方才不言語了。李瓶兒良久又悲慟哭起來,雪娥與吳銀兒兩個又解勸說道:“你肚中吃了些甚麼,只顧哭了去!”一面叫繡春後邊拿了飯來,擺在桌上,陪他吃。那李瓶兒怎生嚥下去!只吃了半甌兒,就丟下不吃了。
西門慶在墳上,叫徐先生畫了xue,把官哥兒就埋在先頭陳氏娘懷中,抱孫葬了。那日喬大戶井眾親戚都有祭祀,就在新蓋捲棚管待飲酒一日。來家,李瓶兒與月娘、喬大戶娘子、大妗子磕著頭又哭了。向喬大戶娘子說道:“親家,誰似奴養的孩兒不氣長,短命死了。既死了,累你家姐姐做了望門寡,勞而無功,親家休要笑話。”喬大戶娘子說道:“親家怎的這般說話?孩兒每各人壽數,誰人保的後來的事!常言:先親後不改。親家每又不老,往後愁沒子孫?須要慢慢來。親家也少要煩惱了。”說畢,作辭回家去了。
西門慶在前廳教徐先生灑掃,各門上都貼闢非黃符。死者煞高三丈,向東北方而去,遇日遊神沖回不出,斬之則吉,親人不忌。西門慶拿出一匹大布、二兩銀子謝了徐先生,管待出門。晚夕入李瓶兒房中陪他睡。夜間百般言語溫存。見官哥兒的戲耍物件都還在跟前,恐怕這瓶兒看見思想煩惱,都令迎春拿到後邊去了。正是:
思想嬌兒晝夜啼,
寸心如割命懸絲。
世間萬般哀苦事,
除非死別共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