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與程放,本一門人,其為後輩。
顧月霖的目光凝住,整個人也僵住。
原來,他與蔣昭皆出自程氏一門。
孝期滿二十七個月之後,首輔顧月霖將印信、請辭摺子、皇帝種種賞賜全部送還,瀟然遠行。
其時正值朝會,皇帝正冷眼瞧著官員吵架,聽得劉全耳語,再匆匆看過請辭摺子,當即騰一下起身,抄起案上的硯臺擲出去,砸得粉碎。
“混帳!那廝恁的混帳!”皇帝揹著手,在龍書案前急促地來來回回踱步。
百官驚詫,齊齊跪下。
靜默的氛圍中,皇帝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朕如何都留不下他,早已知曉,可他真這麼做了,仍會失態。”頓了頓,抬手,“諸位平身。”
朝臣起身,有膽子大的,偷眼瞄著皇帝。
“讓朕這般失態的人,也只有一個顧淳風。朕登基之前仰慕他,登基後添了一份徹頭徹尾的信重。與他君臣數年,是朕生平最大幸事。
“朕在位一日,首輔之位便只屬於淳風——朕與父皇皆認可的奇才。
“他辭官,朕讓他辭,其他一概不準。
“縱然再不能有君臣敘話之日,朕也要留著本該屬於他的地位。
“朕,敬淳風如神明。
“日後倘有冒犯、汙衊、褻瀆淳風者,殺無赦。”
百官齊齊地雙膝一軟,跪地領命,心裡卻都在犯嘀咕:知道您捨不得您家首輔,但也不用做到這份兒上吧?好吧,誰讓您把顧淳風的陰招陽招損招、磊落大義殘酷狠辣全學了個盡呢?我們沒轍,我們認命。
皇帝如何暴躁,如何行事,已經與瀟然遠走的顧月霖無關。
朝堂中首輔的權勢、江湖中月明樓宗主的榮耀,都已是他不能再在意的。
他只想把自己留給一份餘生長遠的靜和、安寧。
蔣昭在最後的記載中說:
餘畢生經歷,不過前人舊路,只望再無後者。
畢生所窺見後世情形,不知凡幾,至元和二十二年,卦象屢屢出異,非妖孽,奇才也。
此奇才命途,無法參透,當屬程氏後人。
程氏一門,本江湖草莽,遭滅門橫禍,不過冤冤相報。
最詭異的,是蔣昭最後的幾句話:
你必然知我懂我,更是多番阻我卦象之人,姓氏當為程,名為月霖,字淳風。
註定不可相逢相知,遙敬一杯,與君共飲。
君之命數,與我大同小異,或將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