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行
時年四月起,顧月霖針對都察院做出相關律例的調整:
免去都察院大事奏裁、小事立斷之權,凡禦史彈劾重臣、勳貴,要經大理寺與刑部核實,彈劾屬實當即呈報內閣再轉呈皇帝,相反,弄虛作假沽名釣譽者一概嚴懲不貸。
禁止官員死諫行為,凡有明知故犯者,即為蓄意驚駕藐視王法,斬立決,居心叵測死諫者滿門抄斬,更惡者滅族。
總之,都察院日後有刑部、大理寺制衡,再不是官職不高卻高人一等的地位。
此一事,顧月霖仍是先斬後奏。
都察院自然不能接受,一個個掄起筆杆子,絞盡腦汁地控訴首輔跋扈擅專、違逆舊制、不敬歷代帝王英靈等等過錯。
大多數人言辭委婉,到底是擔心腦袋搬家,卻又不得不為前程爭取一二;
少數人言辭毒辣,實在是惱羞成怒以極,都察院統共只有六個品階高的人,十三道禦史臺的一個個,官階不過七品而已,若非有著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利,誰他孃的想做這種官兒?首輔卻把他們的特權免了,那他們往後怎麼辦?汲汲營營這麼久,到了卻要想轍去別的衙門混飯吃麼?
極少數真是情緒到了崩潰的臨界點,在摺子裡將首輔一通謾罵。
內閣一兩日間收到堆成小山的來自都察院的摺子,齊齊搖頭苦笑,看過之後,全部轉到首輔的案上,意思很明顯:您老人家惹出的禍,您自個兒善後,我們就算有心幫襯,也不知道打哪兒下手。
對於大多數與少數禦史的摺子,顧月霖看過就算,對於極少數瘋狂罵他卻毫無章法與理性的摺子,卻是認真追究,當即命錦衣衛將三名禦史緝拿到北鎮撫司,各杖責三十。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被杖責的人,要在幾十名錦衣衛、數名小吏、差役的眼前,被扒掉褲子挨板子。
這已經是奇恥大辱,而這比起行刑的錦衣衛下手沒個輕重,將三人無一例外地打廢了雙腿帶來的打擊,也就不算什麼了。
血淋淋的人事不省的三個人抬出北鎮撫司之際,顧閣老針對此事下發給都察院的公文送至:
言辭類瘋犬者,概以杖責處之,首次滋事者從輕發落,後繼者杖責加倍,菜市口行刑。
都察院首腦一聲不吭,只是照實傳達下去。下面的人有跳腳的,有徹底怕了沉默的,最多的則是放棄進諫,開始面對現實,琢磨新的出路。
而等到三個被杖責的人雙腿皆廢掉的訊息傳到都察院,上上下下保持了一致的沉默。
“首次滋事者從輕發落”,不是你顧閣老說的麼?合著腿廢了還是從輕?加倍處置得是什麼情形?直接打死還是整個人癱掉?
他們心裡怎麼想都沒用,根本沒轍。眼下首輔這做派,擺明瞭是“你發瘋我奉陪,我瘋起來你絕對陪不起”的意思。
可不就是,他們真陪不起。誰不是隻有一條命?
算了,且忍著,等皇帝出巡歸來再說吧。
由此,禦史徹底老實了,依照新的規矩章程行事。
他們也知道,顧月霖絕對又先斬後奏了,但誰也不敢就此質問。皇帝賜顧月霖尚方寶劍是在金殿上的事,跑去質問,被那活閻王一劍割斷喉嚨可怎麼辦?
唉……真就是到了橫三豎四碰壁受挫的地步。
這一忍,就是四個來月。
出去可哪兒野——不,出巡的皇帝一走就是半年,起先走官道,由著沿途官員迎駕,到半路改為微服巡視,帶著魏太傅和精銳侍衛溜了,到七月下旬才在北直隸現身,擺駕回京。
聖駕迴鑾時,離中秋節只有小半個月,早晚的風裡有了秋意。
回來的首次朝會,皇帝不等任何人出列上奏,先一步提及首輔監國期間種種舉措:“自去歲到如今,言官屢出醜事,屢有悖逆犯上行徑,其心可誅。朕在外期間,淳風針對都察院所作所為,其實並不合朕心意,若由朕處理,必不是這般心慈手軟。”
都察院有資格上朝的幾個人聽了,徹底沒了脾氣,只是想著,這話您說著真不虧心麼?首輔那麼兇殘,您還說他心慈手軟……您這到底是有多恨言官?算了,不就是維護首輔麼?我們早認了好麼?幹嘛呢這是。
說認了也是真認了。任憑什麼人,被首輔改了規矩還每日盯著,實打實磋磨了四個月,擱誰還敢不認頭?
皇帝又道:“自然,朕也知曉,淳風是為著大局,上為朕不留罵名,下為朝堂穩固,朕感激。朕只望諸位皆如淳風,如此,朕再無憂,蒼生不愁。”
百官行禮,山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