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
皇帝知道自己失態了,倒也不在意。他又不是愛端架子的帝王,尤其不願與賞識的人擺譜,誰越早知道他這脾性越是好。
落下一子,皇帝問:“平日喜歡吃哪種點心?”
話題怎麼左一榔頭右一棒子的?顧月霖困惑著,照實回道:“微臣不喜點心,尋常手邊有杯茶即可打發時間。”
皇帝笑呵呵,“那麼,喜歡什麼茶?”
他老人家執意扯閑篇兒,顧月霖也就繼續照實跟他扯下去:“不拘什麼茶。微臣有奇遇之前,家境尋常,喝不下口的也只有高碎,其他品相的,沏得稍濃些即可。”
“聽得出,這是大實話。”皇帝欣賞地一笑,轉頭喚劉全,“賞賜的單子多加些茶,私庫裡有的都分給月霖一些,上好的更要多分一些。”見少年要起身謝恩,及時制止,“給你什麼就拿著,都是你應得的,私下裡相對無君臣,更無需那些繁文縟節。”
“多謝皇上。”
劉全笑眯眯地安排下去。
“聽運橋說,你種過棉,且收成不錯?”
顧月霖籠統地說:“試種過一二百畝,收成的確不錯,進項也不小。”
“好事,好事啊。”皇帝笑容清朗,“此次賞賜之中,有朕為你選的兩個莊子,都在京郊,加起來也就兩千多畝,不大,你先試著打理,要是收成不錯,朕再把外地那些像樣的撥給你。”
顧月霖默了一下。
“也就兩千多畝”,要他“先試著打理”……皇帝一定不知道,這種話對於尋常人來講有多欠抽。
可誰叫人家是自幼金尊玉貴的人呢?
“微臣只是隨著長公主出外辦差,並無建樹,皇上無需賞賜。”顧月霖回道。
“得了,長寧跟朕手足情深,相互坦誠以待,很多事朕心裡有數。父母賜亦不可辭,何況朕賞你的?”皇帝瞧著越來越複雜的棋局,心情更好,邊琢磨著下一步,邊問,“君大小姐是你義妹,此番雖然未能趕赴前方,所作所為卻不少於你們幾個,可知她最喜歡什麼?”
洛兒最喜歡什麼?最喜歡的是三個哥哥都在身邊,有意無意地照顧著寵著她罷了,其他的,她哪裡有短缺的?稍稍誇大其詞一點,人家就是富可敵國的人物,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得不到的。
於是,他誠摯地說:“微臣的義妹重情義,不拘泥於繁文縟節,只想過得逍遙愜意,若說她有什麼心願,不過是自己做主婚事,不因那類是非平添煩擾。”
“你的意思朕明白,稍後給她一道免卻是非的特旨便是了,自然,尋常女孩子喜歡的,朕都會給她一些。”
剛折回來的劉全,又被打發去擬旨、選女子喜愛的賞賜之物。
顧月霖心裡失笑,這次卻是真的願意從善如流。寶貝妹妹的確需要皇帝給些助力,要不然,被不成體統的皇族中人看中怕是早晚的事,沒一道特旨,應對起來總要耗費些心力,那種事,能免則免吧。
之後,棋局幾乎形成戰局,皇帝凝神對待,顧月霖更不會輕慢,兩人便有好一段時間沒交談。
最終,皇帝拈著的棋子徐徐落下,喟嘆一聲:“朕的狀元郎,棋藝精絕至此,實乃幸事。”稍稍一頓,“朕輸了,這卻是數年來走得最舒心的一局。”
這會兒的顧月霖,只怪自己初見長公主時手欠,當時真該把棋走得亂七八糟,也就不會有皇帝早早知曉他棋藝不錯的事。
現在好了,皇帝輸了都這麼高興,往後只要他不作死,沒事找他下棋是必然。
有那個工夫,他陪陪自家傻兒子不好麼?
此時的隨風,這會兒一定正在宮門外的馬車上鬱悶呢。
皇帝下棋,圖的是消磨時間,但要盡興,今日已經盡興,也就不再讓彼此再費腦子,何況已時近黃昏,便吩咐劉全:“備些清爽可口的菜餚,朕要與月霖喝幾杯。”
劉全稱是,不打波瀾地報出諸多菜餚,徵得皇帝首肯後,樂呵呵地出門,親自到禦膳房傳話。
顧月霖念及自己跟親爹保證過不再飲酒的話,暗暗苦笑。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彼時他沒想到皇帝這般看重,也就沒想到最先用心應承的居然是這一位,而應承這一位,尋常還不是人家說什麼他就得照辦麼。
皇帝攜顧月霖去了禦書房後面的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