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霖隨她進到堂屋,轉到東次間。
窗下的椅子上,坐著一名中年女子,形容枯槁,眼裡布滿血絲,神色倒算是鎮定。
顧月霖很快發現了她的異樣:雙手不自然地蜷縮著,雙腳的姿態也很奇怪,“這是——”
女護衛回道:“這位是清河郡主,手筋腳筋挑斷,膝蓋骨也碎了。”
程放已經把這個人廢了。顧月霖想了想,自覺自己並沒有比這更好的懲戒的法子。
這時候的清河郡主,直勾勾地盯著顧月霖。
女護衛退出前行禮道:“屬下就在門外,少主有事隨時吩咐。”
“好。”顧月霖走到清河郡主面前,反反複複打量她,視線冷漠。
“你是顧月霖?”清河郡主問道,“林珂的兒子?”
“我是。”
“像……太像了。”清河郡主喃喃自語,眼神變幻不定,一時恐懼,一時狂亂。
“我娘是不是你暗害的?”顧月霖眼神如刀。
“是我,也是程放。誰叫他故作清高藐視皇室宗親?合該他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清河郡主低而瘋狂地笑起來,“不論如何,我這一生,值了。你知不知道,程放曾被我囚禁十餘年?知不知道他做過怎樣的事?他可不止你一個孩子,你還有三個同父異母的手足……”
說著說著,她語聲突然頓住,因為——
顧月霖微眯了眸子,視線筆直地睨著她,袖中滑出的柳葉刀在手裡旋轉著,“你覺得你還有哪兒是多餘的?”
清河郡主在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眸裡,感受到的是比程放予以的更重的厭惡嫌棄,和殺意。
又是一個有著狼性的人。
又是一個她在無可依仗的情形之下唯有畏懼恐懼的人。
她不敢再吭聲。
“真是奇怪,你到底是什麼穢物投胎成人的?”顧月霖再不想看她哪怕一眼,轉身出門。
程放見他這麼快就折返,很是意外,“怎麼不仔細問詢一番?要將人帶到身邊拷問?也好說。”
顧月霖一擺手,“免了,我瞧著她就反胃。您打算怎樣處置她?”
“我本以為,要交給你發落。”
“不必。我沒懷疑過什麼。”
有長寧介入,顧月霖便已不需懷疑程放會做什麼手腳。
更何況,以程放如今的人力財力,真打算對他有所隱瞞的話,行事絕不會是這個章法,更不會初相見時便說出被禁錮多年的事實——那是絕大多數男子想一生三緘其口永無人知的經歷。
“那我就想想,給她個應當應分的下場。”
“不用一刀宰了,那樣反倒沒意思。”
程放輕笑,“說的是。”
父子兩個走到後園,在一個雅緻的涼亭中落座。
圓幾上,擺著棋具酒具,和顧月霖上次退回來的小箱子。
程放開啟箱子,取出一摞卷宗,“我請長寧給你找的,近年來的科舉考題和前三甲的答卷。”
這些考題和答卷,蔣昭留下的便足夠用了,但此刻顧月霖仍是感激,心裡暖融融的,又酸酸澀澀的,他雙手接過,“這些我的確用得到,其他的卻無甚用處。”
“怎麼說?”
顧月霖坦然地望著程放,“這段日子,想來您已從頭到尾核實過,結果如何?我們是不是父子?”
程放言簡意賅:“已核實。是。”
“那很好。”顧月霖說,“您比我想象中出色良多,只是,養父待我極好,可以的話,我會一直用他的姓氏。”
程放笑得雲淡風輕,毫無芥蒂,“理當如此。顧遜只是命途多舛,不然真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