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防誰也不該防自己的生身母親。
可他就是到了不得不防至親的難堪境地。
他沒辦法期許,同樣的銀錢轉到母親手裡,她會跟他做一樣的安排。
那就如她所言,奉行蔣昭只求有緣人的說法,財物暫且為他所用。
最起碼,他想的只是幫的人多一些再多一些。
最起碼,他身邊沒有無理取鬧跳梁小醜般的下人。
夜色深濃時,顧月霖視為小醜的趙媽媽來了。
顧月霖遣了服侍筆墨的景天,問道:“何事?”
趙媽媽見室內再無他人,上前一步,道:“日間的事,的確是奴婢無理取鬧,您怎樣責罰都是應當的,只請……”
顧月霖凝眸,視線寒涼,“掌嘴確然是輕了,就該拔了舌頭。”
趙媽媽一愣又一僵,跪地磕頭,聲聲作響,“奴婢知錯,再不敢了。”
顧月霖實在是不耐煩了,冷聲道:“說人話。”
“是是是!”趙媽媽直起身,稍稍遲疑後,道,“太太如今並非凡事不理,只是有心無力。奴婢鬥膽問一句,您可曾想過,太太孀居多年,能不能再走一步?”
顧月霖不動聲色,斂目看著手裡的茶盞,心頭卻是驚詫不已。
孀居之人再走一步?
再往前,只能是再醮。
母親要再嫁。
可是……
再嫁沒什麼,父母之間本就沒情分可言,父親撒手人寰之際,母親大可以要一份放妻書,何須等到如今?
或許已經拿到手了,只是因著他彼時年幼,才一直不提?
到如今提及也沒事,但在這樣的關頭提出來,簡直是不合時宜到了可笑可悲的程度。
顧月霖唇角徐徐上揚,不辨悲喜,正如隨他緩緩抬起的眼瞼現出的明水雙眸,“再醮?”
“……是。”趙媽媽弱弱應聲。
“我沒想過,但我隨她如何。只是,我最多隻能改隨她的姓,不可能隨她再嫁之人的姓氏。”
母親生於蔣氏,再醮無可厚非,只是他已十六歲,委實不願冠上另一個姓氏,那就隨她的姓氏好了。
自記事到父親辭世,父親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語,種種給予,都是他只能領受而再無可能回報的。
這一生,終究是要辜負父恩,也不差加上不孝這濃墨重彩的一筆,自然,也得有一定的前提——
顧月霖問道:“何時有的這打算?那邊是哪一家?是否可信?”
“這……”趙媽媽尷尷尬尬地笑著,把手裡的帕子擰成了一條繩。
從頭到尾,顧月霖的反應都不在太太和她意料之中,她委實還沒從驚詫中緩過神來。
哪有這麼輕易接受生母再嫁的孩子?她們打一開始就沒想過他能接受。
顧月霖耐心即將告盡,語聲透著森森寒意:“不能說?難不成要我兩眼一抹黑地給太太準備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