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從屋脊上輕輕落下,皺著的眉頭鬆懈一點,走至她身前捏起那枚哨子借月色看了看,又放回她手裡道:“這哨只有我能聽見,你吹第一聲時我就來了。”
早有耳聞修仙文裡總有各種各樣奇特的法器,作用千奇百怪,想來她手上的也算一樣,不過只有十二能聽見的哨音是怎樣的呢。
“哨子吹出來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她頗為好奇。
十二的聲音浸潤在銀輝裡,難得柔軟:“有些尖利,吹多了刺耳。”
想起自己方才連吹好幾聲,必定是吵的他耳朵疼,薛素笙心裡有些愧疚,看他皺成一團的眉頭,她伸手,以最小的力度去揪著十二盈潤的耳垂,口中還連聲唸叨:“摸了耳朵就不痛了……”
十二低下頭,垂眼看她動作,不明白是在做什麼,於他而言,薛素笙總是做出一些奇怪的讓他不能理解的舉動,至少在他過去的百年人生裡沒人對他,也沒人敢對他做出這些可以稱之為逾越的舉動。
難得的是,他並不討厭這些看似奇怪的舉動。
等薛素笙放開了手,十二伸出自己的手捂住她的耳朵,掌心裡燃起青色的微芒,薛素笙只聽得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尖利的哨音,如笙簧走了音奏出的樂音,又如鳳凰鳴泣的啼叫,陣陣回響在耳廓邊。
奇特的波動在無垠長空擴散開來,薛素笙恍然大悟,這就是鳥哨的聲音,是十二用靈力複刻了方才的聲音給她聽。
十二終於松開捂著她耳朵的手,她低著頭,陰影蓋住了臉,看不清表情,月輪移了位置,濃雲散去,露出藏在後面閃著淚光的星子。
一時相對無言。
良久,薛素笙開口:“我想問你,下個月中旬那幾日你有時間嗎?”
“下月中旬,”他暗自盤算,仍問“你要如何?”
“我想問問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仙門大比?”
薛素笙說著,眼角餘光卻瞥向廊橋旁橫七豎八的藥草,露珠映出個模糊人影,正順著葉片脈絡四散開來。
仙門?十二聽到這個詞時渾身繃緊了一瞬,眉頭也揪在一起,仙門,仙門,這個詞百年來一直被他含在嘴裡,嚼碎了又咽進去。
人把仙門奉為所謂救世主,他卻只覺得他們道貌岸然,各個披著君子皮,幹的卻是比妖還惡毒的勾當,都說妖可怕,可哪有比得過人心險惡呢?
久久沒等到回答,薛素笙懸著的心沉了底,一點失望露出頭來,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想約十二一起去看看仙門大比,順帶請他幫幫忙,看來他並不想去。
那就算了。
“我想要不還是不麻煩……”
她訕訕地說,看十二那張冰塊臉一動不動,破冰的跡象都沒有,心下雖失望,也只是嘆了口氣,她扯了扯十二的衣角,強顏歡笑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十二看她瞬間耷拉下去的嘴角和掩不住失望的臉,很久以前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來,手指抽搐了一下,似要拉住她,卻又落下去。
薛素笙抱著一個布袋跑出來,鄭重放在十二手上,對他說:“諾,這是你的傭金,現在給你。”
十二凝眸盯了手中的布袋片刻,解開上面的繩結,果見裡面放著一些銀兩,薛素笙緊張地捏捏手指,向後退了一步。
“既然傭金已經給你了,那你就先回去吧。”
話音剛落,布袋又落回她懷中,那人清冷冷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不用,仙門大比那天,吹哨我會來,傭金到時候一起結。”
少女臉上逐漸出現明媚之色,烏溜的杏眼像是有一輪月亮慢慢從雲霧中亮起,她高興地雙頰泛紅,然後笑著說:“真的嗎?好啊,到時候我等你一起。”
都說開心能感染人,十二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嘴角也不經意掛上笑意,也許這說法是真的吧。
……
次日一早,師父就備下馬車,帶了些吃喝的東西又並盤纏都交給江司年,要她好好看著她小師妹和師弟,別讓他們兩個鬧騰出事來。
天氣晴朗,正適合上路,薛素笙瞄著看起來不少的盤纏,右手擋著嘴悄聲問魏賀:“師兄,咱門派哪來這麼多錢?”
“師父的小金庫,噓。”
魏賀同樣悄聲回答她。
“你們兩個在那說什麼悄悄話呢?還不快上車,走晚了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
江司年催促著兩人上車,眾人一一和師父道別後,車輪碌碌轉動起來,拉車的馬高昂頭顱,發出“咴咴”的嘶鳴。
“笙笙好好聽你師姐的話,別跟你師兄瞎鬧,聽見沒?路上要保重身體!”
師父在後首喊著,話音落在地上被行駛的車輪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