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陣,待薛素笙吃完藥歇下來,眾人早都回了房休息,鶴薇摸著她的額頭,語氣正經起來,她微微嘆氣:“笙笙啊,不是師父不願,你大了,如果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如意郎君,那師父也為你高興,可那位十二公子,”
薛素笙口中的苦澀還在打轉,塞了塊蜜餞壓下去了,就聽她師父接著道:“師父感念他救你,但他身上戾氣太重,也不知底細,走太近傷的是你自己啊。”
知曉師父為她好,但聽她這麼說薛素笙心裡還是有點不得勁,十二是殺氣重,但一路上也保護了她那麼多次,她沙啞著嗓子回道:“師父,我看到了,他人其實挺好的……”
看她固執,鶴薇也不多勸,只哄她說:“好好,你自己有主意就好。”
屋內只留一盞豆燈,薛素笙躺在床上,數著窗外漏進來的星子,一路上落了水又掉進寒潭,身體又不是鐵打的,突然放鬆下來病來倒也人之常情。
不知道十二是否也像她一樣會染風寒,他還受過傷,到底幫過她這麼多,薛素笙盯著那抹燈火葳蕤,打心底還是希望他平安無事。
……
魔域,重重宮闕之下燈火輝煌,各類妖魔鬼怪作亂。
主殿處,眉目雋秀的少年單膝跪地,紫色的魂火映照著那張臉越如修羅,他雙手奉上那拴著螭吻的鐵鏈,座上人咳了一聲,從上首悠悠下來,蟒袍錦衣,長發散披,左眉上一道深可見骨的疤痕猙獰。
“幹的好,不愧是我手下得力幹將,那螭吻當年一戰叛了我,今且讓我同他討回這筆債。”
順著聲音看上去,座上一人翹腿而坐,狂放不羈,正是妖王——莫邪。
莫邪手上把玩青銅杯,抬眼時杯已摔至那螭頭上,鋒利的青銅碎片刮擦出一道血痕,螭吻吃痛,張嘴嘲諷:“我叛你?百年前那一戰你明知不可能勝,偏要貪功冒進拉著我們與人開戰,轉頭就被無極仙尊大敗,你倒是跑得快,若不是我機靈,自斷一角求生,早已如同那些蠢妖一樣白白送命!”
“怪我?怪你?分明是你貪生怕死,倒來找我的不是了。”莫邪一彈指,青銅杯碎片重聚成了個巨大銅球塞住螭吻的口。
“妄想吞人成龍,這輩子都是淤泥裡的泥鰍,帶下去水牢,我自會處置他。”
早有妖兵上前拖了鎖鏈下去,妖王目光流轉,從昏黃的燈移到下首跪著的少年身上,久久未曾移開,只聽他嗓音沉悶如鼓,吐出一句話:“蕭慕,我問你,路上可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底下沉默良久,蕭慕鬼面在側,啞著嗓音垂首回道:“一路順利,並無異常。”
“呵呵。”
莫邪的護甲刮擦在王座的扶手上,發出刺耳的響動。
下一刻——
利風驟起,護甲從蕭慕脖頸側擦過去,爪鈎鈎開皮肉,豔紅的血從裂口處滑下,血珠落在地上,融化進地毯裡。
他漫不經心擦擦手,一顆巴掌大的碧色珠子浮現在他手心,蕭慕見那博碧珠,瞳孔收縮,手指緊緊扣緊地縫中。
珠子浮到哪裡,他的視線就跟到哪裡,莫邪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接著一字一句道:“你辦事我很放心,昨日手下有妖生出別的心思,吃裡扒外,讓我給化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和他一樣。”
“下去吧。”
蕭慕後槽牙咬緊,手指幾乎在地上抓出血,半晌才慢慢低下頭:“是。”
出了殿門,另有一道聒噪的聲音從遠處靠近,紮個小辮的黑衣少年蹦跳著過來,一見他就大驚小怪地嚷嚷:“你終於回來了?不是兄弟,你這是咋回事,又惹那位生氣了?哎我說你……”
“噤聲,原浮。”
蕭慕被他吵的耳朵疼,一道禁言咒禁了他的聲音。
那少年跟著他走,一面走一面用手指著自己嗓子嗚嗚,再三保證自己不會再吵後蕭慕才幫他解開禁咒。
“你今日好大的脾氣,是不是……”他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看見他脖子處未幹的血跡,一下明白了原因,遂抓抓後腦勺嘆氣。
他一介鳥妖,也幫不了蕭慕什麼忙,蕭慕孃的法珠落在妖王手裡,他們沒實力拿不回來,每天只能看著幹著急。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人族與妖族的關系劍拔弩張,陷入長期打仗的困境,以前人和妖還沒對彼此那麼有敵意,妖還能去人的地界玩玩,現在真是兩邊見到就喊打。
“要是不打仗就好了……”
原浮小聲抱怨。
不打仗,蕭慕突兀地想到那張不知憂愁的笑臉,在無盡黑暗的世界裡,人人憂愁,人人對外豎起警惕的刺,只有她,像從外面闖進來的,臉上整天帶著傻乎乎的笑。
哪怕自己幾度威脅到她的生命,睡一覺起來,她又不計前嫌巴巴湊過來,不知道是真傻還是無知。
但是——
她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她了。
有點想她那張笑臉了。
對情一無所知的少年妖將頭一回,有點想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