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打磨得不太清晰,鏡中人模模糊糊的,看起來似乎年輕嬌豔了許多。
鳳姐心下納罕,愈發覺得這事兒稀奇,不過終歸是好事。
窗外人聲鼎沸,有許多賀喜的賓客聲音夾雜其中,想來是新郎家到了。
鳳姐蓋好蓋頭,在轎簾掀開時,便在喜婆的攙扶下款款走了出去。
跨火盆,拜天地,儀式整整齊齊。
鳳姐舒了口氣,她應是被娶作正頭奶奶了。
送入洞房後,身邊有許多女子嘰嘰喳喳,口音濃重,語速飛快,似是在談論嫁妝、排場等事,又夾雜著“大官人”、“財主”等詞,聽起來似是河間府一帶方言。
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聲音道:“小姐,可要吃茶?”
這是南方口音了,聽起來像是個丫鬟。
鳳姐從蓋頭下看見她裙擺一閃,心知在問自己,也覺出喉嚨的幹渴難忍來,便點頭道:“倒茶來。”
有女子的聲音立即道:“娘子此時喝茶,豈不是亂了妝容嗎?”
又有人笑道:“等下有交杯酒吃,新娘子急什麼?”
房內鬨笑做一團。
鳳姐心下惱怒,因不明白周邊行勢,不好輕易漏了怯,只做未聽見,仍向那丫鬟道:“倒茶來!”
那丫鬟答應一聲,不一會兒端了一碗茶來,茶碗描色畫釉,看著不像粗貨,就是有些不成體統,連個蓋也沒有。
鳳姐在蓋頭下吃了茶,一派自然地遞了出去,又命令道:“拿點心來!”
房內漸漸安靜下來,眾人都好奇地看這新嫁娘,倒是不認生。
丫鬟送上來一盤點心,鳳姐自顧自吃了兩塊,又喝了一碗茶,讓丫鬟拿來胭脂,在蓋頭下補好妝容,自顧自坐好了。
她氣勢凜然,舉手投足皆舒展而自然。
房內漸漸止住竊竊私語,沒有方才的大聲吵嚷了。
不一會兒,喜婆道:“新郎官來了!”
眾人一鬨而散,那丫鬟匆匆幫鳳姐整理了衣裙,輕步走了出去,怯生生地喚了句:“大官人!”
隨後是年輕男子的一聲低“嗯”,有教養的,但透著生疏冷漠的,上層人慣於使用的一種回應方式。
鳳姐心下微定,仍端莊地坐著。
透過蓋頭下的縫隙,她看到來人身著絳紗袍徐徐而來,短靴微微一併在她眼前站定,然後是斯文有禮的嗓音:“娘子!”
古老的稱呼,彷彿一出戲文。
鳳姐心下覺得奇妙,世家千金的教養驅使她款款而起,福身行禮道:“爺!”
面前人似乎一怔,輕咳一聲,道:“你父親當年對我有恩,如今二老皆不在本地,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父親對他有恩的北方人,會是誰呢?
鳳姐心下疑惑,口中卻只作柔弱之語道:“我入了爺家的門,便是爺的人了,以後自然要倚仗爺過活。”
新郎官又幹咳了一聲,從旁邊拿過喜秤,低聲道:“我要挑去喜帕了。”
說罷,秤桿一挑,將蓋頭揭了去。
房內燭光敞亮,晃得鳳姐眼眸閉了一閉,待睜開時,見那新郎官怔怔看著自己,面帶驚豔愕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