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均不知二人在打什麼玄機,但二哥昨夜輾轉一夜,今日又作出這般冷冽樣子,想來是有交心之言要談。
他走上前,自覺地拿出飯碗,大大扒了一碗飯,走到門外去吃了。
草廬簡陋,內外其實差別不大,中午有陽光照著,室外反而更暖些。
寶釵不知諸葛亮為何舊話重提,替他乘了一碗飯,雙手捧至面前,笑道:“不如,我讀書給賢兄聽?”
諸葛亮接過碗,嘆道:“我不是在責問你,人生在世,誠於人難,誠於己更難。”
“可人生苦短,若不能照己心意而活,豈不辜負此生?”
寶釵勉強笑道:“我一切所為,皆出於己願!”
諸葛亮上前一步,看著她的雙眸道:“擺弄胭脂女紅,周旋於蔡氏等庸人之中,當真是卿之所願?規行矩步,唯有隱在男裝下才能得片刻恣意,當真是卿之所願?”
“明明畫出了曲轅犁,卻將名聲盡歸於亮,當真是卿之所願?相夫教子,埋沒一身才華,當真是卿之所願?”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那個初見時便自比花中之王,跌落馬身仍拼力去攀馬鞍的那個黃賢弟,哪裡去了?”
他咄咄逼人,寶釵不由得退了一步:“我只是個女子,不相夫教子、隱於人後,又能怎樣呢?”
諸葛亮輕嘆一聲,軟了聲氣道:“你才十三歲,仍做那騎馬讀書,驚豔世人的黃賢弟,又有何妨?在亮面前,指點天下英雄,盡情展露才華又如何?何苦礙於世人眼光,作此虛假之態?”
寶釵驚訝於她的直白。
在她的設想裡,即便是千古稱頌的諸葛丞相,也需要一位守好家宅的賢內助。
她如今的模樣,正是千年閨訓樹立的典範,是天下男子夢寐以求的賢妻。
在父親還在時,她與這一世的小黃月幾乎沒什麼兩樣。可自父親去世後,母弱兄蠻,世間一切都在壓迫著她,服下冷香丸,壓制心下的熱毒,成為一位合乎規範的大家閨秀。
諸葛亮又上前一步,他個子高挑,自帶居高臨下的氣場。
寶釵被逼不過,垂眸說了實話:“黃賢弟長大了,懂得了人情世故,知道諸事不能恣意,自然便成了黃小姐!”
她走至窗前,看著遠方冰雪,道:“我若生而為男人,自可一世昂揚,建功立業。”
寶釵淡然一笑,不再壓制語氣中的自信:“我相信,這天下間大部分男兒,皆不如我。”
她嘆了口氣,又恢複了端莊模樣,低聲道:“但生而為女子,若不做知己守分的黃小姐,如何容於世人?”
她終是承認了,黃賢弟收束自我,成了人人稱贊的黃小姐。
諸葛亮輕嘆一聲,世人對女子確是苛刻許多,尤其是才華出眾趁得男子尤為蠢笨的女子。
他在席上坐下,從書堆旁拿出一張古琴,輕輕撥動,低聲道:“亮若只將你當做普通朋友,你是否誠於己,是否以自己心意而活,亮皆會尊重。”
琴聲淙淙,他的聲音若隱若現。
“倘若……”他琴聲頓了一頓,耳廓微紅,現出一絲掩藏不住的緊張來。
看來自進門以來的冷然,也並非全然沒有緊張的緣故。
畢竟,即便後期如何經天緯地,此時也不過是個未經歷感情的少年人。
寶釵舒了口氣,方才被逼迫的些許不舒服倏然消散。
諸葛亮手下琴聲不停,繼續道:“小姐上次送冬衣之情,讓亮鬥膽作了些猜想,故而方才說了許多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