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了,見到妻子這一面,他還是心潮湧動,不能自抑。
萬年清冷自持,一朝潰如決堤。
他一把將人連被子抄了起來,連自己一起裹了進去。
石壁如鏡,遠遠映出床上絲被,翻潮湧浪,起伏不絕。
石桌上,南海觀音大士相贈的白玉送子觀音,懷抱嬰兒,低眉淺笑。
悟空已經在峨眉山呆了三天,小玉英狀態良好,除了記憶有些缺失外,能說能笑,愛玩愛鬧,帶著孩童特有的好奇純真。
他須得去南海請觀音,討醫治人參果樹的方了。三日未歸,他終還是有些擔心師父師弟們會被為難。
眾師侄簇擁著他,熱熱鬧鬧地送出山外,小玉英牽著他的手,依依不捨;白蘭跟在最後,眼睛紅腫,無精打採。
悟空嘻嘻哈哈,回首與眾人告別,忽見眾人恭敬起來,一起向半空中行禮。
小玉英也跪在地上,像模像樣地跟著行禮。
他心有所感,一時竟似被施了定身法,不敢轉過身去。
那人卻先喚他了:“悟空,你不去保唐僧取經,在此做甚?”
悟空心潮澎湃,一個跳身,咚的一聲,轉跪在地:“師父!”
祖師按落雲頭,嘆道:“你如今已皈依釋教,拜了佛家師父,就該一心向佛,保師父勤勉西行才是。”
悟空膝行幾步,一把扯住祖師的袖子,含淚喚道:“師父!師父!”
他心緒激蕩不已,來來去去,只說得出這兩個字。
祖師輕撫他的頭,低聲道:“好猴兒,你這一去,可著實太久了。”
悟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師父的腰。
被天庭圍剿的委屈,壓入山下的落寞,取經路上的被安排、被算計,當時一笑置之,此時卻成滿腹委屈,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嗚嗚哭了起來。
祖師展開寬袍大袖,遮在他頭頂,擋住小輩們好奇的目光,低笑道:“傻孩子,都做了師伯的人了,怎麼能在小輩面前啼哭呢?”
眾師侄一起收了目光,退開數步,道:“師祖與師伯久別重逢,萬千之喜!弟子們還有要事,先行告退。”
他們飛的飛,爬的爬,走的走,跑的跑,一鬨而散。
杜鵑抱起小玉英,拉著白蘭,邊跑邊笑:“師祖與師伯,已有六、七百年未見了呢。咱們快去準備酒菜,給他們慶賀!”
白蘭回頭,看著撲在祖師懷裡哭的猴子,那年五行山下,想抱著他安慰他的夙願,一朝消散。
她也笑起來:“好,我要揀師祖、師伯愛吃的菜,做上一百道!”
東海三位公主齊聲應和:“我們也要去幫忙!”
黃風大笑:“我去酒窖挑酒!”
黑虎兒返身叫道:“別忘了師父們!等我去請他們!”
眾人面面相覷,一起搖手阻止:“你若有孝心,就在溶洞口遙遙叫一聲罷,千萬別進去!”
“為什麼?”黑虎兒睜大了黑黝黝的大眼睛,迷茫不解,“那多不恭敬!”
黃風兜頭攬住他:“也就咱峨眉山,才會養出你這般懵懂無知的漢子!”
黑虎兒身高八尺,巍峨地搖動大腦袋,眼神清澈見底:“所以,那到底是為什麼?”
眾人皆大笑。
遠處,悟空收了淚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
“吃頓飯再走吧,”祖師慈愛地笑道:“那鎮元子是我故人,我傳個信給他,絕不叫他為難你的師父師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