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碎銀子普洱,當年在靈山千窟洞時,白錦兒親手烹煎過的那種,卻因主人慌亂失手打在地上。
茶香不過瞬間,但黛玉記住了。
白錦兒淺抿一口,熟悉茶味入口,她終於有些無措起來,彷彿方才那強撐著的架勢,被這一口熱茶給沖散了。
她又依稀有了故人的模樣。
捧著茶盞,白錦兒嘆道:“我知道你是念舊的好人,與我們相交也是出於真心,可我在紅塵中打滾了三百年,一時竟不知如何與你這樣真誠的人相處了。”
黛玉道:“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白錦兒的一雙豔麗杏眸,紅得晶瑩起來。
她的故事很長,她講得也很慢,三百年過去,再說起時,那段故事依然清晰得像是昨天。
那時候,金蟬子剛被打入輪回,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也不知道金蟬子還能否回來,每天只能呆在千窟洞裡,漫無目的、抓心撓肝地等待。
紅衫姐姐看她可憐,常來勸慰,終於有一日說漏了嘴,金蟬子是做取經人去了。
取經?
白錦兒不知道何為取經,她在靈山時常聽佛祖派人下山誦經、講經,有換得三鬥三升米粒黃金的,也有換得滿園黃金地磚的。
既然金蟬子是投胎去取經,想來他必是託生到附近富貴人家去了。
白錦兒化出原身,偷溜下山數百次,找遍了天竺國的富貴人家,卻並沒有與金蟬子氣質相合的。
一次,她從山下回來,無意間聽兩位菩薩談論取經計劃,說道有個文稿藏在佛祖的禪房,上面記載得清清楚楚。
白錦兒起意去偷。
她從未到過佛祖禪房,那地方有護衛金剛層層把守,又有護教伽藍時時巡視,是靈山第一威嚴莊穆之地,絕不是她一個小小老鼠精敢於冒犯的。
但她已經被無望的等待磨掉了恐懼,只心急如焚地想知道他的訊息。
白錦兒日日去禪房附近哨探,卻次次無功而返。
終於有一日,燃燈古佛出山講經,西天諸佛皆去聽講,如來帶走大部分的護法,做了鋪天蓋地的大排場。
白錦兒瞅準機會,縮小身體,溜入禪房中,她剛翻過半邊書架,就聽得有人走了進來,便忙化回原體,藏身於燭案之下。
來的是摩能、閎巢兩尊者,他們奉旨前來取經書。
不知何故,他們拿了兩卷經書,卻不忙走,站在書架後說起閑話來。
白錦兒擔心被人抓住,本欲尋機逃走,剛鑽出一半,忽聽他們說到取經人,便急縮回了小爪子。
那摩能、閎巢大發感嘆,說取經是個大功德,金蟬子這一遭回來必是要封佛了。
白錦兒心頭大震,金蟬子若成了佛,她以後便是多看他一眼,也是僭越的了。
她縮在香案之下,痛得幾乎站不住腳,卻有幾分理智在旁呼嘯,她與金蟬子本就無望,他成了佛就更能施展抱負,她該當為他歡喜才對。
情感與理智極致拉扯,白錦兒那小小的鼠身顫慄不止,幾乎要被撕成兩半。
摩能、閎巢仍在議論金蟬子,話語間夾雜了各種諷刺譏饞之語。
白錦兒握緊了小小的爪子,想要沖出去,劃破他們的嘴臉,終還是用盡力氣釘在原地。
那兩人說夠了金蟬子的壞話,轉而開始說起取經計劃,又道取經路上的妖物難以湊夠,觀音菩薩正在到處借神仙的坐騎,湊犯錯的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