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肖俞坐上一葉小舟,慢悠悠晃盪回了洛陽。
年邁的艄公吱吱呀呀搖著船槳,一會兒看看河面上耀目升起的朝陽,一會兒看看船頭唉聲嘆氣的肖俞,忽然笑了一聲,沙啞著說道:“小哥兒,老漢看你這一早晨都愁眉苦臉的,遭了什麼事啦,把你愁成這副模樣?”
肖俞回過頭來,勉強一笑:“在山裡被人打劫了。”
艄公嘆了口氣:“這世道···也不好說啥了。總之,命保住了就好。”
肖俞道:“這命···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保不住了。”
艄公道:“這話說得怪了,你這不是全須全尾的跑出來了麼?怎麼,打劫的還能找到你家裡去?”
肖俞道:“也差不多,打劫的那人,對我知根知底,這次得手之後,以後怕是麻煩無盡。”
艄公瞪大了眼睛:“這麼猖狂?報官也無用嗎?難道那強人還通著官府?”
肖俞苦笑道:“官府也管不了他。”
艄公搖搖頭:“總之是這個世道不好,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你可是洛陽人?依我看,實在不行,就搬家吧。”
肖俞怔怔地看著艄公:“老人家,您說,咱們老百姓遭了難,就只能一躲了之嗎?”
艄公笑道:“不躲,還能咋樣?打也打不過,要是不跑,難道伸著脖子等人來砍?”
肖俞也嘆了口氣,喃喃道:“躲···躲一躲,若是能躲開,倒也是好···”
艄公見他神情黯淡,興致懨懨的,不太想多說話,也就知趣地不再多嘴,自顧自地搖起船槳。
肖俞心中愁腸百結,卻是無法與人說。天上掉下來個便宜師父,還是個世外高人,按說應該是好事,可肖俞深知龍涎山這幫人行事全憑一己好惡,處處透著邪門,實在和自己一直以來對“世外高人”的想象相去甚遠。更何況老道李無心和寒月上人的師侄們有過正面衝突,還殺了一人,這筆仇是早晚要被抖摟出來的,自己夾在其中,豈不是很尷尬?
更要緊的是,寒月上人眼下似乎和朱溫走得很近,肖俞被他收歸門下,以後難道要和晉王為敵嗎?還有就是肖俞的身世,假如他真的是李唐皇家血脈,於公於私,似乎都不能拜在寒月上人門下。
可人家執意要收肖俞為徒,就憑肖俞這點能耐,有拒絕的餘地嗎?
愁啊。
不多時,朝陽似乎在河面上跳了一跳,倏地升起數尺,萬丈金光頓時灑滿了河面。
肖俞下意識地回頭去看,被陽光晃得睜不開眼。
艄公精神一振,扯起嗓子喊了一段黃河謠:
“黃河的水喲,天上來咯。
九十九道彎,數不盡的船。
數不盡的船喲,數不盡撐船的漢。
數不盡撐船的漢子,數不盡鬼見愁的灘。
···”
肖俞站起身來,跟著艄公一起嘶喊起來。
“鬼見愁的灘,也不難。
闖過了磧口望潼關。
潼關過去是長安,
貞觀天子正坐殿。
一呼呀呼嘿,呀···”
收了聲,肖俞精神好了些,笑道:“如今改朝換代了,這唱詞兒,似乎也要改改了。”
艄公咧嘴一笑,露出所剩不多的幾顆黃牙:“咋的,改朝換代了,祖上傳下來的調調兒就不許唱了?朱皇帝還能為這點子事兒,抓我老漢下大牢?要是那樣,倒也好了,一日兩餐有人管,勝過在在河面上拼死掙命。”
肖俞沒由來地鼻子一酸,強笑道:“那倒是,朱皇帝日理萬機,怕是管不了這麼寬。”
艄公見自己佔了理,得意地一笑,道:“瞧,有什麼事兒比改朝換代更大的?皇帝都換了姓,咱們老百姓不還是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不是我老漢倚老賣老,小哥兒你不就是被劫了些財物嗎,只要人沒事,就是萬幸,日子還得往前過,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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