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俞啞然失笑,又想起這麼小的孩子就要學著為生計騙人,心下又有些酸楚。每當看到這麼大小的孩子,他總能不期然想起自己失散的弟弟。雖然明知道弟弟若是還活在世上,必然已經不能是小孩子的樣貌,但不知為何,他總是願意多看幾眼,希冀著能看到兒時熟悉的眉眼。
帶著這男童走到后街,肖俞買了五升米,又買了些雜糧。男童力弱,勢必不能自己揹回家去,肖俞索性好人做到底,送男童回了家。
出乎肖俞的意料,男童的家看上去倒頗為殷實,院子足有三進,門樓上挑著獸首,黑漆大門。雖然不是豪奢之家,但在這片坊市中,算的上是出挑的宅子了。
只是這院子有些失於打理,就連門檻上都落滿了灰塵,顯然是很少有人出入。肖俞推開大門,只見院子裡空空蕩蕩,房門緊閉,顯然是空無一人。
肖俞將米袋子放在地上,打趣道:“你那生病的弟弟呢?”
男童道:“剛才我是騙你的,其實我沒有弟弟。”
肖俞道:“剛才你說,越是騙子,越不像騙子。說得很對啊。”
男童也不臉紅,道:“你是大人,我是小孩,打架我是肯定打不過你的,要是再不用點腦子,豈不是就剩下吃虧了?”
肖俞摸了摸鼻子,感覺男童說得很有道理,自己竟然無言以對。只好換了個話題:“這麼大的宅子,就你自己住?不害怕嗎?”
男童道:“我有個結義的大哥,與我住在一起。今早我們一起出門,說好誰先弄到吃的誰先回來做飯。”
肖俞問道:“你那結義大哥,今年貴庚啊?”見男童一臉茫然,便解釋了一句:“你義兄多大年紀?”
男童自豪地道:“他比我年長兩歲,雖然和我差的不多,卻是見過大世面的。”
肖俞哭笑不得。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住在一起,身邊也沒有個年長的護持,真不知這哥倆兒是怎麼活下來的。
肖俞環視一週,見廊下掛著兩盞燈籠,本該是大紅色,現下已經風吹日曬,有些泛白了,但燈籠上一個“郭”字族徽還清晰可見。便又問道:“你姓郭?”
男童道:“是啊,你怎麼知道?”
肖俞揚起下巴指了指廊下的燈籠,男童“哦”了一聲,道:“我叫郭雀兒。大叔你貴姓?”
肖俞想了想,道:“我姓肖,你不用叫我大叔,我其實沒那麼老,你叫我肖大哥就好。”
郭雀兒看著肖俞那張其實並不太年輕的臉,無奈拿人家的手短,只得口不對心地叫了一聲“肖大哥”。
肖俞重新拎起米袋子,問道:“這個給你放在哪裡?”
郭雀兒領著肖俞來到第二進的廚房,讓肖俞把白米和雜糧分別倒在兩口陶缸裡,蓋上缸蓋,又壓了兩塊石頭,這才放心。
肖俞嘴也不閒著,又問道:“你家中當真沒有長輩了嗎?”
郭雀兒有些黯然:“我父親被壞人害死了,母親病逝。父親的幾個兄弟便要謀奪我家這片宅子。要不是我請出族老主持公道,早就流落街頭了。那些狗屁長輩,還不如沒有!”
肖俞聽了,頓時對這男童有些刮目相看。在這個世風日下的年月,失祜的孩子被所謂的叔叔伯伯欺負是常有的事,可這孩子才不過區區五六歲年紀,竟能保得自家產業周全,也算是一樁奇事了。只是看這院子裡各處過於的空曠,想來也有些物件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小小孩童,畢竟力有時窮。
這時前面大門忽然被人撞開,肖俞警惕地飛身跨到二門前,卻見一個個頭比郭雀兒略高些的男孩兒飛跑進來,一邊跑一邊嚷嚷:“小鳥兒,你回來沒,今日運道不好,本來弄到了一屜肉包子,我吃了半屜,要給你帶回來半屜。誰知半道兒上遇到一條大黑狗,非搶我的肉包子。我這頓廝打,才只搶回來一個···”猛然一抬頭看見肖俞,忙停住腳步,滿臉敵意地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裡做什麼?私闖民宅罪很大的,信不信我去報官抓你?”
郭雀兒從肖俞身後探出頭,道:“弘哥兒,別害怕,這位大哥是好人,剛送了咱們一缸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