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凡最後還是見到薛太妃,道童在門前和陸凡說的那一番話,自然是玩笑話,故意噎他一噎的,那小道童也是有趣的人,尋常接引道童被指使做這種得罪大官的事情,一定是惶恐極了,偏偏他不但做了,而且做的渾然天成,差點讓陸凡氣死在當場。
薛太妃和陸凡其實是沒什麼交情的。
當年薛太師提倡有教無類,又是國子監祭酒,號稱“門生三千”,陸凡雖然是他當上太師後收的最後一個弟子,但薛太妃對祖父這個弟子並沒有什麼印象。
他春風得意的時候,自己早已經奔著“出人頭地”的奮鬥目標一頭扎進深宮裡宮鬥去了。
這兩人雖然同為“薛門”中人,真正熟悉起來,還是陸凡和薛太妃在宮中以輔導劉凌功課的時候,那時候兩人意見相悖,薛太妃嫌陸凡俗不可耐,陸凡覺得薛太妃婦人之仁,每每在劉凌的功課上意見不同,可憐那劉凌為了讓兩個“師傅”都高興,只能寫兩份主題思想完全不一樣的功課,在其中周旋。
現在想想,劉凌能應付的了朝堂上那麼多意見不同的聲音,並且左右逢源讓意見不同的人都覺得皇帝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就是那時候鍛煉出來的本事。
但這不是薛太妃見陸凡的原因,她見陸凡,是因為他狂雖狂,卻不魯莽,會來見他,一定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接引道童將陸凡送入前廳,遙遙向對著廳門正在屋子裡煮茶的女道人一指,便道了句“無上天尊”,便緩緩退下了。
那女道人,自然是薛太妃。
陸凡其實對薛太妃是隻知其人,未見其身,一個在深宮內院,一個在國子監內,怎麼看,都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人。
在陸凡心目中,薛太妃是個剛正無趣,類似酸儒之女那樣端方周正的中年婦人,頗有幾分“老師太”的感覺;
而在薛太妃心裡,陸凡則是一個敲詐勒索皇子、好色?)貪杯、自身不端行為不端,只是有幾分歪才的浪蕩子,就算再怎麼有本事,也一定是滿身油滑之氣,蓬頭垢面之身。
所以當薛太妃抬起頭,和這位一直都在爭執的“老冤家”打了個照面以後,雙雙都愣住了。
薛太妃當年作為薛家那代女孩裡第一人,必定是德言容功兼備,否則薛門一脈女孩何止上百,就算是嫡女也不下幾十,輪不到她進宮去得謀這個富貴。
陸凡發怔,是沒想過這位薛太妃不但沒有半點“師太”的滅絕之氣,反倒沉靜典雅,容貌甚美。
但凡女人,到了這個年紀,又曾經苦難半生,總有些偏激刻薄之氣,可她在眉目上雖然看得出已經上了年紀,卻青絲繾綣,加之身著一身藍白色的道家法衣,雅緻出塵到越發像是神仙中人。
若是年輕女子,倒沒有這樣的氣質了。
薛太妃則更是直接,別看她面上冷靜,心中其實早已經心癢難耐,直罵“這無賴怎麼可能長得這麼周正!”
陸凡當年是被盛讚“白衣卿相”的人物,即使遠離京中,多年後再回,也難保沒有人在薛門之下見過他的樣貌形容,他這人心中高傲,又想替師門平反,自是不願意毀容的,那就只能讓自己的氣質和以前大相徑庭,讓人無法往“薛門”出身上去想,所以才有了後來放浪不羈的“狂生”陸凡。
可如今他是國子監祭酒,是天下讀書人的“表率”,每日裡要為弟子們授業解惑,再那般不修邊幅肯定是不行,所以此時的他,其實是模仿著當年師父薛太師的一言一行、穿著打扮擔任著這個位置的。
只是人後嘛,咳咳,依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但僅僅如此,也已經足夠了,陸凡的皮相原本就好,否則也糊不住那麼多國子監的太學生,一直將他當成什麼“世外高人”,加上他學的是薛太師的氣質,那是薛太妃嫡親的祖父,自然就又生出幾分好感來。
兩人雖不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其實早有互分高下之心,可這“伸手不打笑臉人”,世人皆是如此,兩人顏值如此之高,一望之下,原本準備的尖酸刻薄之言居然生生卡住,吐不出來了。
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是心性高傲之輩,竟誰也沒有開口,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等著對方先開口,似乎誰先開口誰就輸了似了。
過了一會兒,大概想到是自己求見薛太妃的,又或者薛太妃畢竟是女人,陸凡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還是先開了口。
“我聽說了宮裡的事,所以找個理由過來見你一面。”
“我倒不知陸祭酒還有手眼通天的本事,能夠把手伸到後宮裡去……”薛太妃終是沒有忍住口舌之利,刺了他一刺,只是剎那之後突然就變了臉色,心中暗罵了一聲。
“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