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樣的劉凌,姚霽的心頭浮現了一個大寫的“幼稚”。
和無數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人一樣,姚霽對古代人也有一些居高臨下的傲慢,這種傲慢和教養與性情無關,純粹就是見的太多聽得太多有又了自己成熟價值觀的表現。
“想法很好,只是你是皇帝啊。”姚霽嘆了口氣,隨意地席地而坐。“地動之時,事急從權,事情過後,你要做的,是想辦法維護自己的統治。”
姚霽知道歷史已經出現偏差,這個世界會往哪個方向滑落也未可知,第五次的失敗已經註定。
所以……
姚霽惋惜的看向劉凌。
這麼帥氣的一位少年,又是歷史上極為出名的皇帝,以後她就看不到了嗎?
聽到神仙對他的否定,劉凌並不氣氛懊惱,反倒大喜過望。
他還記得幼年時太玄真人和他說過,瑤姬曾向帝王傳授治國之策,是願意輔佐有德帝王的神仙,他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自己內憂外患,雖有大臣輔佐,但總有些使不上力的感覺,如今瑤姬既然開了這個口,是不是就表示她願意傳授他真正的治國之策了?
劉凌看了眼瑤姬,見她很自在的盤膝而坐,想了想後也一拂下襬,在她身邊盤膝而坐。
“維護自己的統治?此話何解?願聞其詳。”
劉凌有些羞澀的看了眼兩人並肩的肩膀,輕輕說道。
“治國哪裡有那麼容易……”姚霽並不覺得少年貼坐過來有什麼不對,在她的腦海裡,是沒有“皇帝是神聖不可侵犯”這一觀念的。
“其實我很早就注意到了,無論是冷宮裡的妃子也好,還是你的太傅與臣子們也好,都在想盡辦法把你往一位誠實端方、溫厚寬仁的帝王方向上誘導,以至於你的治國方向也是如此,我並不是覺得你的治國之策不對,畢竟我也沒有治過國,但我見過許多類似的史實……”
姚霽撇了撇嘴。
“你聽過‘君子可欺之以方’嗎?”
劉凌一怔。
“在我看來,天上降下災厄,以你們的眼光來看,自然是大大的禍事,甚至是君王失德的象徵,但現在又有所不同,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你能看見我……”
姚霽頓了頓,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你知道我的存在,明白了各種啟示是來自於地震,在一開始要求京兆府和禁衛軍調動百姓的時候,就可以用‘受命於天’的理由。如此,京兆府和禁衛軍的行動就會順暢很多,百姓們在經歷天災的時候也不會那麼痛苦。”
“我不懂,仙人,我是真的認為是自己失德了……”
劉凌在姚霽的面前徹底卸下了心防,露出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迷茫:“北方大旱,大臣們告訴我,北方已經出現了人吃人的慘狀,可朝中所有的官員都告訴我,北方叛軍會讓我知道有這種慘狀看,就是因為知道我不會袖手旁觀,一旦真的對北方賑災,又或者下令讓各地商人放鬆對北方的封鎖,敵人就會將百姓的財物掠為軍用,到時候既不能賑濟災民,還資助了敵人,所以反對了賑濟……”
“我心中知道他們說的都對,可是每每入夜之後,我的夢裡都是北方大地赤地千里,餓殍遍野的景象。他們都曾是我父皇治下的百姓,因為方黨叛亂才從富庶的生活中變成這樣,我作為父皇的兒子,有責任還他們一個太平。可現在的我,除了袖手旁觀,等著北面所有人,從百姓到叛軍全部餓死以外,竟做不了什麼。”
他閉了閉眼。
“我確實失德了,一個失德的我,又怎麼能得到上天的幫助?”
姚霽沒想到劉凌的自責心理這麼重,不免有些驚訝。
“很多時候,我覺得那些事不對的,臣子們告訴我那是對的。我認為是對的,臣子們告訴我不對。地動的事,實在是太難以解釋了,如果我是如高祖、恵帝那樣有德有為又有經驗的帝王,說‘得自天授’一定會得到信服,可換成我,就會變成‘妖言惑眾’……”
姚霽聽著“少年帝王的煩惱”,臉上的傲慢也漸漸消失.
他雖然沒有掉眼淚,但是她卻聽到了他心中的哭泣。
這個少年,是真心為治下的百姓而痛苦,然而所有人都在教導他做一個寬厚的好人的同時,又在勸他做一個為了政治目的而不管百姓死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