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會累到病倒,其實也有他一部分責任。
如今負責決策和擬議的中書侍郎自上任那位遇刺身亡後就再也沒有補缺,中書省是負責答覆皇帝的諮詢,負責起草詔敕及閱讀臣下的表章的,中書侍郎一缺,中書省等於陷入癱瘓,偏偏他出於不願讓人□□的私心,遲遲沒有推薦合適的人選,也一直壓著朝中不給出決定,這位置一空就是近半年。
中書省草擬、決策,門下省稽核、報批,再向下執行,如今最關鍵的一環斷了,許多該中書省的事情由皇帝來做,自然是累的不行。
所以,一閣班裡的大臣們明面上是在問兒子皇帝情況如何,餘光卻一個個都瞟向自己,就是想看他是不是願意趁著這個機會退上一步,早日將中書侍郎的事情步入議題,以免日後君臣失和。
劉凌一直順從隱忍地不提,想要莊駿作為宰相提出來,何嘗不是在給莊家父子臉面?
莊敬比任何人都知道父親心中的矛盾,一方面,他確實是為國為民,也希望能輔佐好皇帝,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自己和少帝沒有沒有跟先帝那般幾十年互相扶持的感情,生怕他有了倚仗的人選之後,就將他這位老臣棄之不理。
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下,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忽略掉皇帝的感受,自欺欺人的覺得皇帝是個重情的性子,必不會給他難看。
然而一旦皇帝真因為這個有了個萬一,第一個饒不過他的,就是他自己。
為了不讓父親走錯那一步,莊敬一咬牙,將情況又說的更嚴重了幾分:“張太妃說,陛下這是睡覺的事情太少,思慮又過重而引起的心神虧損,並不容易補回來,如果再得不到好好的休息的話,先帝的頭風他也很有可能會患上,甚至,甚至有可能……”
“有可能怎樣?”
“有可能……猝。”
莊敬面如金紙。
剎那間,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更有大臣突然淚灑衣襟,大叫了起來:“是吾等無能啊,竟要到了累死君王的地步!”
“先帝,是臣等不忠,竟罔顧了您的囑託!”
“陛下勤勉,倒顯得我等太過懶惰。一想到陛下還在挑燈理事的時候,下官卻還在被窩裡酣睡,簡直是禽獸不如!”
一陣一陣的自責之聲猶如刀子一般剜在莊駿的心上,他知道他們罵的不是自己,而是他這個文官之首。
這樣的哭訴聲讓他無法再裝著假寐,漸漸坐直起身子,咳嗽了一聲。
“既然陛下的龍體抱恙,我等身為臣子,該做好的就是為主君分憂。這幾日,除非真有十萬火急的八百里加急戰報,都不得送入宮中,就讓陛下好好靜養一陣子吧。”
莊駿看著淚珠還掛在睫上的幾位御史,幽幽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在想,如果中書侍郎的位置不再空懸,至少陛下還有個商議諮詢的人選……”
“下官不敢!”
“下官絕無此意!”
“有什麼不敢的,此事下官早就不吐不快了!”
大理寺卿凌勝板著臉,“先帝山陵崩,很多事情沒有交代就去了,譬如這空懸的中書侍郎之位,眾人都不敢去提,就怕新帝有自己的想法,犯了這位陛下的忌諱。”
他一字一句,猶如誅心。
“可您不同,您是文官之首,此事別人不敢直言,卻是您的分內之事,如今到了這般地步,下官有罪,你們有罪,莊相您更是有瀆職的罪過!長此以往,恐怕不必別人挑撥,只怕在陛下眼裡,我等就是另一群方黨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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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文武大臣,頓時齊齊變色。
“此事下官吐也吐完了,要打要罵,要殺要剮,莊大人請便。只是新帝登基不久就累倒,天下人會如何看我們,史書中會如何記錄這件事,還請各位多多三思!”
凌勝一席話說完,拂袖就走。
直到他走了出去,眾人還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