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受冷宮太妃和前朝博士官員們教導過許多,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薛太妃和陸博士“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爭。
不僅僅是因為兩位值得讓人尊敬的長輩在這句話上有著天差地別的差異,還因為那位瑤姬仙女,一口氣做出了七八種斷句方式。
陸博士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以讓百姓按照我們指引的道路走,沒必要讓他們知道為什麼),因為“聖人之道深遠,人不易知”,與其一個個解釋活活累死,不如用霸道行之,強制讓人們往既定的方向而行。
薛太妃嗤之以鼻,認為孔子乃是仁德之人,斷不會說出如此冷酷的話,應而應該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即當執政者認為老百姓的道德、行為符合“道”、“禮”的要求時,就隨他去,不要管他。如果老百姓的道德、行為不符合“道”“禮”的要求,就要告訴他,引導他。
然而之後瑤姬仙女各種斷句方法更是讓這句話的可能性突破了天際,連劉凌都被解釋的暈頭轉向,不知哪一句才是正確的,所以在薛太妃和陸博士之爭中,薛太妃最終落入了下風。
劉凌是薛太妃教導長大的,雖然薛太妃在言辭和文辭上都輸給了陸博士,但無論是從感情上還是從自己的性格上,都更贊同薛太妃的說法,認為百姓是需要引導和說服的,陸博士的說法過於嚴酷。
然而到了此時此刻,劉凌也開始猶豫了。
這些平日裡老實敦厚的百姓,在這種時刻卻恍如惡鬼投生,其中固然有蓄意挑撥之人的挑撥作用,但真的就僅僅是因為這麼簡單的原因嗎?
難道這些鬧事的、脅迫官員的、傷害無辜者性命、丟棄兒女妻子的,真的全是“不知”者嗎?
劉凌有些寒心,也有些痛心。
正是因為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才讓他一改往日的溫和,在關鍵的時刻,用雷霆手段維護了局面的安定。
別有用心的人實在太多了,劉凌根本無法賭這其中有多少是逆賊惡黨的黨羽,有多少純粹是一時惡意生氣的附庸之舉,所以他乾脆給了這些人一條可行的路走。
要麼懷揣武器、不管不顧地往內城裡闖,最終被禁衛軍搜出兵刃萬箭穿心而死;要麼掉頭就走,離開內城,去找自己的主子乖乖領罰。
這也是無奈之舉,他帶著的人看起來多,實際上只不過是父皇派出來護衛他安全的那些人,全部加在一起也沒有一千人,只不過甲冑威武,又是夜晚昏暗的時候,看起來浩浩蕩蕩,人多勢眾罷了。
劉凌要求百姓列隊入內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人掉頭往回走,等到百姓一個個被搜身入內的時候,又掉頭了一批人。
這一批人的數量足足有近百之數,劉凌雖有心阻攔,但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允許他這麼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掉。
剩下的百姓經過此次的震懾,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恢復了之前綿羊般的溫順,在領頭禁衛軍的帶領下,分批逐次的進城。
局面一安靜,很快就有頭腦清楚的人發現背後廣場上的情況沒有那麼糟糕,京兆府派出的水龍車已經澆熄了不少突然燃起的火焰,只不過之前煙氣太大,目不能視物,又有許多可怕的聲響,才讓他們嚇破了膽子。
前面是明火執仗、槍林箭雨,背後是雖然凌亂但好像沒有什麼危險的廣場,又有一部分膽小之人選擇了掉頭回去。
“讓讓,讓讓,我不要進門道,讓我回去!誰知道門道里的機關年久失修會不會壞掉,我不要送死!”
“讓一下,後面沒火了,我得回去找我的媳婦兒!”
“你們要去內城就去內城,明天皇帝老爺要問罪下來,我反正不在裡面!”
“還要搜身!誰知道會不會把身上值錢的東西搜去?我不去!”
“你們別擋路啊!讓我走啊!”
一時間,剛剛還人人瘋魔想要擠進去的內城,卻成了避之不及的險惡之地,僅有不到四成的人選擇進入門道任由搜身去內城歇息,這些人大多是真的已經疲累到站都站不住,實在沒有力氣返回的,也有嚇破了膽子,再不敢亂跑,情願讓朝廷的部隊保護著休息一會兒的。
對於這四成人,劉凌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他實在是又累又痛,卻還要勉力打起精神,去安撫那些被“百姓”們放出來的官員。
這些官員們有很多都狼狽無比,一離開人群的禁錮,立刻像是瘋了一樣回頭去找自己的家人,或是父母,或是妻妾,或是兒女。
找到了的,自然是喜出望外,抱頭痛哭;找不到的,或是找到卻沒有好結果的,頓時面如土色,痛苦無比。
劉凌身邊帶的人裡大多是禁衛軍,但也有不少的宮人,素華是少司命,身邊也有一群能人,在和僅剩的幾個還算鎮定的官員閒談過後,劉凌決定把身邊除素華以外的人派出去替他們尋找家人。
“殿下……”
沈國公戴勇衣冠鞋履盡失,有些尷尬地對著劉凌拱了拱手:“幸虧今日殿下在這裡,否則怕是要釀成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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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凌來找沈國公卻不是為了這個,他在沈國公身後看了看,有些擔憂地說道:“戴良呢?沒有事吧?”
“說來也巧,戴良那小子這幾日得了風寒,他娘不准他出府,戴良他爹怕他溜出去,也在家中看著他沒有出門,這才躲過一劫。”戴勇用劫後餘生的表情說道:“今日的事……實在是……”
他面色頹然,顯然對剛剛的事情仍心有餘悸。
“這不是意外,有人混在人群中煽風點火,我在安定樓上也遇見了刺殺。”劉凌面含殺氣。
“這些人以百姓為棋子,以官員的性命為要挾,可殺,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