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時候回了家,也許還是好事……”
書房裡,方國公坐在書案之後,手中拿著一本《公羊傳》,目光卻定定地穿過書案,不知投向何處,顯然在思考著其他的問題。
他的嫡妻三十七歲上懷了魏坤,那時他是半喜半憂。喜的是家中又要添一個孩子,憂的是老妻已經一把年紀,再生實在擔心她有危險。
魏坤之前,他已有一子兩女,大兒子雖不算什麼曠世奇才,但性格和他迥然相反,自己性格過於沉悶方正,做不到長袖善舞,也不願趨炎附勢,所以方國公府一直深居簡出,在京中也算不上什麼說的上話的人家、
但他這個大兒子從小就主意多,又喜歡和各家郎君在一起廝混,竟比他更有人緣,也讓方國公府漸漸在京中有了些熟悉感。
他已經很知足了,並不覺得兒子太多有什麼值得羨慕的。有多少兒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成不成才。
但是懷了,又是意外之喜,肯定是要生下來的,擔驚受怕了十個月,又去了半條命,才生了這個孩子。
他那時已經是足以當爺爺的年紀了,都已經忘了該怎麼帶孩子,大兒子剛降生時的喜悅也都快忘得光光,所以如今回想起魏坤生下來時自己的感受,除了擔驚受怕,就是擔驚受怕,竟沒有什麼更強烈的感情。
魏坤生下來那幾年,自己正忙著戶部錢糧的核算,小兒子幾乎是被妻子和大兒子拉扯著長大的,等他有時間帶兒子了,已經發現兒子變成了個悶葫蘆。
“一定是魏乾的話太多,把魏坤的話都說沒了,所以才是這樣……”
有時候,方國公魏靈則會這麼想。
魏坤雖然話少,但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方家雖然是沙場上出生,但從景帝時起,老祖宗就下令家中兒女學文棄武,這麼多代下來,雖然家中男子還是各個能上馬拉弓,但和那些宿將人家比,已經是差得多了。他自己都在戶部當差,更算不得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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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魏坤從小就愛往府裡收藏兵器的地方跑,對祖宗們留下來的兵書和沙場戰陣之法有興趣。他並不拒絕讀書,但明顯對習武的興趣更大,橫豎家業是要老大繼承的,他愛學什麼就隨了他,性子也就越發變得硬朗。
妻子說魏坤的性子像他,但他知道,他其實不及這個兒子。魏坤心中有另一番世界,也明白自己該如何立身處世,不像他,他是討厭和懼怕那些推杯換盞、口蜜腹劍的應酬,才將自己變成這般無趣的性子。
如今大兒子任著鴻臚寺典客,負責迎送進京的官員和外使,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在十年前又得蒙陛下同意,被封了世子,這國公位妥妥的已經繼承下來了,待他再過幾年,精力不濟了,就上表將這個位置教給魏乾,算是又傳了一代。
雖然陛下將魏坤調去了大皇子身邊做伴讀,自己很是擔心,可處在他的位置上,也做不了什麼,惟願他安全罷了。
天底下做父母的,恐怕在安全和富貴面前,都希望孩子能安全。至於什麼奪嫡站隊之事,恨不得子女能躲得遠遠的。
魏坤回來了,他問了幾句,知道沒有什麼大事,也就放下了心。現在他在想的是,是剛剛小兒子對他說的話。
魏坤話少,自成人變聲之後話更是少了,所以他不說廢話。
他回家後沒有長篇大論提自己為何回家,倒說了耐人尋味的幾句話:
“大皇子喜怒無常又缺乏自信,總想著別人變弱而非自己變強;二皇子什麼都想要,但每到關鍵時刻總是分不清主次;三皇子宅心仁厚、性情堅毅,只是當斷不斷,太過心軟。不過兒子仔細觀察過,三皇子似乎武藝不弱,至少不比兒子差,應當是另有奇遇。”
聽起來,只是單純的點評三位皇子的性格,既沒說出什麼要害,也沒有什麼□□的訊息,可再仔細琢磨琢磨,卻覺得魏坤這些話中有話。
他話少,是因為他想的多,這孩子因為少言少語,很多時候別人都不會在意他的存在,在他面前也更放鬆些,這讓他能看見許多別人看不見的事。
莫非是宮裡已經亂到,他日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還是說小兒子是在提醒自己,三皇子表裡不一,其實有可能是皇帝暗中培養過的結果?
如果說是皇帝暗中培養,為何要如此呢?放在冷宮裡偷偷摸摸養大,不讓外人知曉,是為了什麼?
想到宣政殿裡掛著的《東皇太一圖》,方國公身子一震,驚得手中的《公羊傳》都落了下來。
難道!!!
“何人擅闖書房!”
外面守著門的家丁大喝。
“是老奴!門房的老栓子!宮中來了人,要接小郎君,在門廳裡候著呢!”
方國公心頭正在巨震之中,還沒從自己的領悟中清醒過來,猛聽見外面有守門房的家人通傳,更是納悶不已。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氣,這才出現在門外。
“何事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