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踉蹌了一下,滿臉頹喪:“是,只有我不能……全是因為我……”
他看著自己的母親,只覺得身上揹著一塊大石頭,壓的他喘不過氣來,甚至快要跪到地下去了。
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劉恆噗通一下對著靜妃跪下,狠狠地磕了幾個響頭,聲嘶喉哽地說:“母妃,我不會去蓬萊殿,但我也不想當什麼太子了。等明日,我就和父皇去說,我也願意就藩,去做一賢王……我……”
他眼淚滾滾而下。
“我發現我做不了這些事情……母妃,我根本不適合當皇帝。”
“放屁!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你是長子,是嫡長子,你就是上天註定的皇位人選!”
靜妃握著石桌,整個人劇烈顫抖。
“我倒情願你說你要去蓬萊殿,不會辜負我的一番心血!你若不能當上太子,那我的犧牲算什麼!我王家滿門又如何興起!我在那奸妃手下將你一點點養大,不是為了讓你當賢王的!”
劉恆跪倒在地,只覺得四周到處是牆,自己被困在牆裡,無論從哪裡都走不出去,哪怕他不想再玩這個遊戲了,身邊所有的人也會將他推回牆裡,讓他不停的碰壁。
他開始想到彆扭的二弟,想到冷宮裡受盡迫害依舊關心老四的三弟,想到那些他曾經抱過卻沒有一個能活到自己站住的弟弟們……
這就是帝王家嗎?
這就是他未來要不停面對的?
“我不知你這麼軟弱。我總想著你去了東宮,離開了我的身邊,就會漸漸明白在這個牆裡,你不爭就是死,爭下去才是活路……”靜妃失魂落魄著:“陛下說的沒錯,是我把你養壞了,把你養得像是隻狗,而不是狼……是我的錯,我的錯……”
“不,是我懦弱無能,母親不要自責!”
劉恆膝行至靜妃膝下,抱住她的身子。
“讓二弟、三弟去蓬萊殿吧,讓他們去登那個位子!等立了太子,我去藩地就國,我將您接出去,離這裡遠遠的,您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陪您!我們不熬了,行嗎?”
“你可知我為了那一天,佈置了多久?”靜妃默默地將兒子的頭推開,面無表情地說著:“你父皇好寵幸那些身份卑微的賤人,為了不讓那些賤人爬上來,我這雙手早就不乾淨了。若不是方淑妃識趣,早早靠上來,也沒有劉祁什麼事……”
她像是豁出去讓兒子明白後宮多麼殘忍似得,不管不顧地說著:“就連方淑妃手上,也滿是人命。劉凌之前,總共有五位皇嗣,我只對其中一位下了手,其他四個夭折的皇子,究竟是誰的謀劃,你不妨猜猜。”
劉恆難以忍受地咬緊了牙關。
“除此以外,袁貴妃的廚房裡有一做糕點的宮女,名為朱衣,她的父親被安置在我弟弟府上做馬伕,她一家都攥在王家,所以不得不聽我的,此人以後可以隨你差遣,哪怕是往糕點裡投毒……”
“劉凌身邊那個叫王寧的宦官,他有一兄弟,當年曾為他殺了人,隱姓埋名藏在京中,罪證在你舅舅手上。王寧天生就是天閹,為了日後有能力救事發的兄弟,所以進了宮來,若劉凌日後有所不對,你可對他差遣。哦,他和朱衣假作對食,但我看這幾年似乎有了真情意,你可用此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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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淑妃身邊的青鸞、綠翠有情郎在外謀官,我曾答應三十歲之前送她們出宮,如今我也沒了這個能力,你得小心她們反倒向方淑妃那邊……”
“你父皇身邊……”
她一點一點說著自己這麼多年的謀劃,劉恆渾身上下寒毛直立,胃中、喉頭不停地有異物翻湧,就如同他每次和不潔的東西接觸後那般痛苦。
靜妃沒有看他,只顧著說著自己曾經禪精竭慮做出的自保之舉,亦或是先發制人所暗設的那些手段,無一不讓人觸目驚心。
終於,劉恆支援不住了,爬起身一頭栽到一棵松樹之下,稀里嘩啦吐了個乾淨,扶著松樹大口大口的喘氣。
“你看,吾兒,你我身上早就揹著這麼多孽債,你若不能登上皇位,光這麼多人,就足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做不了賢王,劉祁也做不了賢王,你們三兄弟裡,若你登基,劉凌恐怕還能留個賢王之位,劉祁卻怕是要和你不死不休……”
她嘲笑似的對兒子齜了齜牙。
“活下去吧,忍到你兩個弟弟毒發,又或者你先死在袁賤人的手上,到底怎麼選,你自己想一想!”
劉恆喘著粗氣,像是背後有什麼冤魂在追趕一般,慌不擇路地逃出了長慶殿裡,連身邊的隨從嚇得叫喚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