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臉色發沉,道:“不知道。”
李亦安那模樣看起來即使不是鬼,離鬼也不遠了。
最底下的靳非澤臉色也凝重了起來,他掏出手槍,瞄準李亦安。
“別別別!”張嶷讓他冷靜,拼命反手往揹包裡掏硃砂,但人附在巖壁上,取東西非常難。他小聲道:“小也,你還是童子身吧?脫褲子,用童子尿澆他!”
姜也:“……”
李亦安嘴巴一張,竟咿咿呀呀唱起戲文來。他一個魁梧的大男人,嗓子捏得細細的,調子也起得極高,像黃鶯撲稜稜飛上了雲端。這如果是平時聽,還挺賞心悅目。可這裡是深不見底的無底洞上方,周遭還棲了一大堆睡覺的無臉新娘。這下不必開槍,李亦安嗓子一吊,周圍所有無臉新娘都渾身一震,瞬間清醒了。李亦安唱的調子也極為耳熟,恰就是之前鬼來電裡唱的春秋調|。
電話、春秋調|、冥婚,還有之前無臉新娘臉洞裡傳出的呼喚,無一不傳遞著同一個資訊。
姜也明白了,洞神要他留下。
周圍的無臉新娘一個接一個地探出身來,伸長慘白細瘦的手臂,要去夠巖壁上掛著的幾個人。張嶷和靳非澤都開始射擊,一槍一個,新娘撲簌簌地掉下去,無底洞又深又遠,連個響兒也聽不見。
李亦安眼神迷濛,痴痴地笑了起來,捏著嗓子道:“我要嫁給洞神啦!”
他驀然飛身往外一撲,整個人如石頭般墜下,正好砸中底下的姜也。李亦安人高馬大,沖擊力太強,岩石塞咔嗒一鬆,姜也的繩子脫離巖壁上的固定點,兩個人一同下墜。張嶷也被砸中,三人連帶而下,繩子扯落底下的岩石塞固定點,把李妙妙也拖了下去。下落時李妙妙的手在突出的岩石上撞了一下,瞬間骨折,手臂折成一個扭曲的角度。
四個人快速沖墜,眼看就要把最底下的靳非澤也拖下去,靳非澤眼疾手快,掄起十字鎬,一下子砸進旁邊一個無臉新娘的腦殼。新娘的頭骨卡住了十字鎬,整個人倒懸而下,身體卡在孔洞裡。她停止下滑,繩子瞬間繃緊,帶住了底下下墜的四個人。
最後,李亦安掉進了無底洞,李妙妙張嶷姜也冰糖葫蘆串兒似的掛在靳非澤底下。
新娘的腦殼支撐不了四個人的重量,眼看她脖子的面板組織斷開了一條裂縫,底下四個人又往下墜了一點兒。
姜也咬牙道:“四個人太重了,我不下去,你們都會掉下去!”
靳非澤臉色陰沉,“你又要捨己為人?你以為我會感謝你麼?你要是死了,我先殺張嶷,再殺李妙妙。”
張嶷哀嚎:“求你們了,能不能不帶我啊!”
“江燃下去了,說不定沒死。”姜也望著下方,黑漆漆的洞xue像一張向他張大的嘴,他似乎能聽見那裡面有洞神的呼喚。江燃在那裡麼?他不禁想,江燃到底什麼意思,江燃的命運是什麼,他的命運又是什麼?
李妙妙臉色蒼白,吃力地說:“不、可、以!”
靳非澤嘗試用力,想要用左手扒住孔洞,但是他一使勁兒,新娘的脖子就裂得更多。他低頭抓著繩子,罵張嶷:“蠢貨,快找固定點!”
張嶷取出快掛,用力去夠巖壁,奈何他沒有靳非澤那樣的爆發力,怎麼夠也夠不著,只能和李妙妙姜也一起懸在半空。張嶷額頭直冒冷汗,不停說:“等等我啊,小也,你先別幹傻事!”
“靳非澤,雖然你很不靠譜,但是想來想去,我只相信你。”姜也輕聲說。
李妙妙黑黝黝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大喊:“不、可、以!”
“暫時幫我照顧一下妙妙。不要自殺,等我回來找你們,好不好?”
姜也仰起頭,對上面的靳非澤和妙妙笑了一下。地洞裡光線晦暗,他的笑容又極淡,恍若夜色裡的曇花一現,燦爛片刻,瞬息而逝。靳非澤怔怔望著他,他很少笑,這是靳非澤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
“不好。”靳非澤的眸子裡浮起腥腥血色,一字一句道,“姜也,我說,不好。”
姜也又低頭看了眼那無底深洞,要跳下去,真的需要一點勇氣。江燃下去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其實細細想來,最近只要靳非澤在,他就不怎麼夢見江燃。夜深人靜,當他做好準備回顧江燃詭譎的人生,進入夢境時,看到的卻是靳非澤惡劣的笑容。
這個家夥真的很討厭,現實裡纏他,夢裡也要來纏他。
死到臨頭,他似乎不用再考慮未來的事,不用考慮會不會被騙,會不會傷心,可以承認一些從前不敢承認的東西了。
“靳非澤。”他輕聲喊。
他曾經這樣喊過靳非澤無數回,可不知怎的,這一次靳非澤卻無比心慌。
“不要說。”靳非澤心裡有種壓不住的煩躁,真想把一切都撕碎!他咬牙切齒地說:“閉嘴,我不想聽!”
森嚴的黑暗裡,一切都如此寂靜。這一刻,好像無臉新娘揮舞的手臂、懸在半空中的恐懼都統統遠去。姜也抬頭看他,道:“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你。等我回來,我補給你夫妻對拜。”
說完,姜也割斷了繩子。
就像一場戲終結,沉沉的黑幕落下。在姜也的世界裡,靳非澤越來越遠,他閉上眼,投入無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