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嶷沒脾氣了,繼續勸說姜也。他哇哩哇啦許久,姜也一句話也沒聽。
靳非澤會欺騙他麼?姜也並不確定。
他碰了碰屍袋手部的位置,隔著薄薄一層塑膠,李妙妙指尖的涼意如臘月冰霜,凍著他的心頭。即便只有一絲希望,他也要去嘗試。
“抱歉。”他輕聲道。
他背起李妙妙的屍體,往走廊的方向走。
“哎我去,”張嶷頭疼欲裂,“靳非澤有病,我看你的病也不輕啊。”
“他去哪兒?”明嶽注意到這裡的情形,連忙趕來問,“他怎麼擅自行動?”
眼看姜也揹著屍體要進走廊了,那裡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有些什麼。霍昂給了張嶷一個對講機、兩個手榴彈,“小姜幫過我,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冒險。這些武器給你們,保護好同學。”
說完,霍昂大步流星趕上姜也,同姜也一起沒入了黑暗的陰影。
張嶷氣得兩眼發黑,在不知名的禁區單獨行動,和找死沒什麼兩樣。明嶽和他們不熟,也無法多說什麼。張嶷收起霍昂留下的東西,問明嶽:“你們商量得怎麼樣?”
明嶽說:“關昊同學在請家仙了。”
二人回到停車場,便見眾人圍成一圈,都在看著什麼。張嶷擠進人群,看見關昊已經搬了張破長桌在空地上,設下了天地爐和七星香,自己腦袋上還罩了塊新娘蓋頭似的紅布頭,正抖動著身子踏罡布鬥,在走太極步請家仙了。張嶷對東北出馬的薩滿巫術略知一二,這一通陣仗叫做“堂口”,出馬弟子既然開始了儀式,就無法中斷,步驟也必須步步到位,要不然這堂口就會變成“黑堂口”,後果不堪設想。
月上中天,吉時已到。關昊開始高聲唱神調:“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戶戶上了鎖閂,只有一家沒鎖門,揚鞭敲鼓請神仙——”
神案上香火如星子般明明滅滅,天地爐上燃著嫋嫋青煙。
“不要你慌不要忙,慌裡慌張累得慌,老牛拉車要穩當,老仙影影綽綽,好像來到了啊嗨喲啊……”
他話音剛落,寂靜的停車場裡好像響起了一聲軟綿綿黏絲絲的狐貍叫聲。大家連忙回頭看,夜色猶如一層無形的膜,黑暗裡四處都藏著什麼似的。大夥兒眯著眼仔細瞧,什麼也沒看著。再看關昊,他的身子詭異地佝僂了下去,兩手縮在胸前,正像個狐貍的前爪似的。他的聲音也變了,變得尖細沙啞,粗糙難聽。
他仍在唱:“七裡接 八裡迎, 九裡接到長沙店,長沙店裡歇歇馬。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老仙家我是——”
東北大仙有胡黃白長灰五家,大家正豎著耳朵聽這來的是哪路仙家,關昊的唱詞忽然被截斷似的卡在喉嚨裡,只見他兩手掐著脖子,呼哧呼哧喘著氣。出馬不能隨意打斷,大家都傻眼了,不知道怎麼辦。關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往地上吐了口粘稠的黑血,血裡似乎還有一撮黃毛。他扒下蓋頭,臉龐通紅,五官猙獰。
明嶽問:“怎麼了?”
他緩了口氣,一臉不可置信,說:“仙家在路上被截了。”
“被截了?”大家面面相覷。
明嶽嘆了聲阿彌陀佛,道:“肯定是被這裡的小鬼截了。”
關昊精疲力竭,道了聲對不住,收了天地爐和香案。大家都很氣餒,這裡的鬼該有多兇,竟然能把人家家裡供的仙家給截了。所謂仙家,其實也是一種異常生物,只是在一個家族的數百年供養下得到了馴化,不像野地裡那些異常生物那麼兇猛邪惡,能為人所用,幫人看事。現在出馬這個法子廢了,大夥兒只能另想法子。夜裡外面涼,大家返回大廳裡歇著。今夜是禁區第一夜,大家商量之後,決定輪流守夜。
張嶷卻睡不踏實,總覺得不對勁,又悄悄回到停車場端詳關昊嘔在地上的血,血液裡的毛發看得他渾身不舒服。
明嶽和這裡的人都不熟,尾巴似的跟著張嶷,也躡手躡腳跟了出來。
“怎麼了?”他問。
“我不覺得他的仙家是被截了,”張嶷指了指地上的黃毛,“我覺得他是把自己的仙家給吞了。你看這狐貍毛還有這血,像不像吞吃之後吐出來的殘渣?”
“這話不能亂說,出馬弟子吞家仙,除非他是不要命了。”明嶽低聲制住他。
“你還記得我們聽到的第一聲狐貍叫嗎?那個聲音和他後來唱神調的聲音像嗎?”
明嶽細細回想,也開始動搖了,那狐貍的叫聲柔軟綿潤,後來唱詞的聲音卻尖細沙啞。張嶷說的有道理,這聽起來完全是兩種生物的聲音。
“出馬的本質是請神仙上身,”張嶷臉色凝重,“媽的,關昊估計是被別的小鬼上身了。”
明嶽雙手合十,暗暗叫苦,“剛送走一個鬼,怎麼又來一個?”
二人正說著,忽聽見背後一個尖細的嗓音輕輕問:“你們在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