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力昂皺了皺眉,他們把依拉勒留在祠堂了?
依力昂悄沒聲兒地摸下二樓,只見周圍燃滿了燭臺,蠟油淋淋瀝瀝往下淌。周遭無人,火光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個無頭木人,軀幹上雕滿了繁複的花紋。無數黑毛黴菌棲息在那花紋中間,構成神秘又恐怖的圖案。
依力昂四處張望,沒有找到依拉勒的屍體。
“阿哥……好黑啊……”
他忽然聽見依拉勒的呼喊,從那木人裡幽幽飄出。
“我好疼。”
“阿哥,你在哪兒?”
“好黑……不要丟下我……”
火光的陰影裡驀然有什麼東西動了動,依力昂看過去,悚然看見許多披著羽衣的無頭人立在黑暗裡。原來二樓不是沒人,只是這些人站在陰影處,依力昂一開始沒發現。更可怖的是,他們穿的衣裳,與那些唄麾穿的一模一樣。依力昂嚇瘋了,轉身往三樓逃,他爬上窗臺,躍上歪脖子老樹,溜下地面,頭也不回地往山村外頭奔去。
依拉勒,對不起。他一邊哭,一邊向著廣大的密林奔跑。他那時還太小,在神秘的面前,他猶如爬行的螻蟻。他選擇了逃跑,奔入廣袤無垠的細奴山脈,去尋找文明的所在。
他走了三天三夜,迷失在雨林之中,蚊蟲叮得他滿身是包。當他恍恍惚惚之時,似乎看見一個幼小的影子跟在他身後。他終於支援不住,跌下了山坡,腦袋磕在石頭上。細奴山地質調查員發現了他,把他帶回戛灑的醫院。當他再次醒來,那恐怖的往事已經在腦海裡模糊。他只依稀記得,自己叫做什麼什麼昂。他被送進了福利院,由一對華裔夫妻收養,從此遠赴海外,改名為霍昂。
他忘記了很多事,又天生心大,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攢了四五天的內褲忽然洗得幹幹淨淨晾在庭院裡,他從未多想,還以為是養母幫他洗了。他沒寫完的習題忽然完成了,他也沒在意,還以為自己做了後忘了,盡管他習題全對考試卻拿零分。至於床底的腳印、夜深人靜時的椅子移動聲、半夜開啟的冰箱更沒有被他放在心上。只有他敏感的養母總是抱怨,家裡好像多了一個人。
十八歲,他離家遠行,奔赴遙遠的亞洲小國邊境。那裡充斥著烈日高溫,四處是光禿禿的褐色山脈和廣袤的沙漠。他們的前哨基地位於山脈深處,他被編入一個六人戰術小隊,第二天這個六人小隊莫名其妙成了七人小隊,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隊伍裡多了一個安靜又漂亮的男人。
霍昂終於想起了那天,突襲武裝分子的任務計劃失敗,他們被圍困在阿伯塔巴德山區等待救援。隊裡最後一個突擊手被爆了頭,腦花像豆腐渣似的糊了他一臉。
他抹了把臉,大喊:“一號二號突擊手都死了!我們隊沒有突擊手了!”
“你傻了!還有一個!”戰友指著趴在後方散兵坑的一個人。
“誰?”霍昂一臉懵。
“依拉勒,”那人從散兵坑裡探出頭來,琥珀色眼眸亮如星星,“我叫依拉勒。”
他看著依拉勒,覺得這個男人眼熟,又想不起來哪裡見過。他們同生共死,在炮火連天的戰場裡艱難求生。當他們九死一生回到基地,他帶依拉勒去了小鎮酒吧,還徵用了店主的房間。
“這樣不好,我們……”依拉勒猶猶豫豫。
“有什麼不好?”他笑得桀驁,“依拉勒,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乖,很招人疼?”
依拉勒垂下頭,點了點腦袋。
他可憐兮兮的,霍昂不忍心動他了,於是轉身穿衣服,說:“以後別老這樣在我面前晃,搞得我總想欺負你。算了,今晚回基地睡。”
依拉勒拉住他衣襟,輕聲說:“如果你以後去哪兒都帶著我,我就同意。”
霍昂扭頭看他,他神情認真,眸光如夜裡的池水,眨呀眨。霍昂是個浪子,今後他要去哪兒,他自己都不確定。或許將來他會死在非洲的無名荒野,被路過的獅子啃斷肚腸。又或許他會衣錦還鄉,成為一個優秀的狙擊手。他自己都沒想好的事兒,又怎麼向別人許下保證?可是望著這雙眼睛,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撞了一下,沒來由地開始疼痛。
他鬼使神差地開了口:“好,去哪兒都帶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