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靳老爺子身後的靳若海沉沉出聲,“學院早有研究表明,‘兇屍’的形成和功德圓不圓滿沒有關系。輻射、藥物、真菌,都會導致人體畸變。”
一個道長說:“靳院長,我們師父從不服金丹。至於輻射,電視、手機、大理石臺階和玉佛珠都有輻射,不僅師父生活在這些東西之中,我們也一樣,難道我們都會變成兇屍嗎?”
姜若初有些不耐煩,說:“為什麼不開棺看一看?”
“老天師已經入棺,怎敢擾他安寧!”
殿內議論紛紛,那道長出列對著姜若初拱了拱手,“教授如果來送別師父,天師府相當歡迎。如果沒這個意思,就請回吧。”
女人看起來很不耐煩,“能不能請你閉嘴一分鐘?”
那道長慍怒,“你……”
靳老太爺忽然用柺杖重重捶了捶地,“安靜!”
靳家老太爺德高望重,是在座之中年紀最大的。他們這個行當,越老越有資格。道長終於不說話了,眾人皆收了聲兒。
於是寂靜之中,大家聽見細細的雨聲,還有一個似有若無的嘶嘶抓撓聲。
所有人面面相覷。這聲音越來越清晰,有個道長循著抓撓聲走去,直走到了老天師的棺木旁邊。他露出驚恐的神色,指了指棺材。先前說話的那道長臉色慘白,找人拿了把鑽子過來,在棺壁上鑿了個小洞。鑿的洞直徑一寸,銅錢大小,剛好夠人從外頭窺探棺木裡面的情況。他睜著一隻眼貼上洞去,裡面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著,近在咫尺的抓撓聲也停了。忽然,一隻青濁的眼睛出現在眼前,嚇得他倒仰。
“屍變了!”他喊道。
“為什麼會這樣?”知衡道長蹙眉道,“把屍體帶回學院解剖看看是什麼原因?”
檀慈方丈卻問:“姜教授,您帶了八副壓屍棺。如果您要給老天師的棺木套八重棺槨,那它們的尺寸應該一個比一個大。而如今,您帶的均是一般尺寸。這剩餘七副棺槨,該不會是為我們準備的吧?”
“方丈有大智慧,”姜若初向他鞠了個躬,“沒錯,剩餘七副是我送給你們的。”
知衡道長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送棺材不是等於咒人死麼?尤其這女人送的還是不詳的壓屍棺,這就等於咒他們所有人死後不得安寧。他氣得正要教訓她,檀慈卻壓住他的肩膀。這一壓,便如千斤墜一般鎮住了他,他一步也走不出去。
檀慈問:“請女施主明示。”
姜若初收了傘,站在簷下,緩緩說:“不要問我為什麼,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們死後都會變成那種東西,除非你們立刻從掌門人的位置上退下來。當然,各家各派都需要一個掌門人。只要是掌門人,就逃不過此劫。”
靳老太爺爽朗地笑了聲,“看來有人要滅了我們的道統。”
“可以這麼說。如果你們焚燒屍體,並不能得到解脫,還是有轉化為量子形態,迷失於生死的疊加狀態的可能性。”姜若初說。
知衡道長咳嗽了一聲,道:“姜教授,我們的專業是哲學,文科,請你用我們聽得懂的話解釋。”
“我的意思就是你們可能會變成厲鬼。”姜若初從挎包裡取出煙盒,“不好意思,我煙癮犯了,能抽根煙嗎?”
“請便。”檀慈道。
姜若初點起煙,撥出嫋嫋的白霧。她的臉氤氳在霧氣裡,酷烈的美變得溫柔。
她繼續道:“目前唯一的辦法是用壓屍棺下葬,然後水泥封墳。我知道這會讓死後的你們很痛苦,所以我想和你們做個交易。”
“請說。”
“我會為你們找到真正的解決之法,但你們要答應我一個要求。”姜若初頓了頓,道,“我聽說靳家的靳非澤被關在你們的玲瓏塔,我希望你們放他出來,跟我下山。”
“這……”檀慈道,“你要知道,他已經被學院定性了。”
“我知道。”姜若初說,“各位老掌門,現在是科學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一座掛滿三清鈴的木頭塔鎮不住精神病,我會讓他吃藥,定期看心理醫生,感受世界的愛與和平。我向你們保證他不會上街砍人,放火燒商場,嗑藥飆車或者在ktv裡群交。你們放他出來,十年之後,我給你們答案。”
“他不一定會聽你的話。”有人警告她。
姜若初聳了聳肩膀,“說實在的,決定權在你們,畢竟死後不寧的人不是我,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檀慈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姜教授,您從前不是這麼沒禮貌的人,您變了很多。我記得,您從來不抽煙。我聽說過一個傳言,說您被鬼上身了。”
姜若初笑了笑,道:“怎麼,各位前輩要給我驅邪?”
殿中諸人彼此看了一眼,各自的神色都很複雜。
“我們大概知道您來自何方,如果是您主導這次行動,”檀慈正色道,“那麼您的交易,我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