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非澤似乎猜到他的思慮,道:“明天我陪你去警局報案,我也算是目擊證人吧?即使警察不相信無頭屍,你媽媽失蹤是事實,總可以報個失蹤案。”
姜也點點頭,低垂著眼眸看那蛇皮袋,心裡很沉重。他考慮事情一向做最壞的打算,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的媽媽還有多少生還的可能?他一心要離開媽媽的家,卻從未設想過,有一天竟然是她先離開他。
該睡覺了,李妙妙是女生,睡臥室。她爬上床,姜也在門口幫她關燈,她捂著被子,忽然問:“哥,咱媽會回來的對不對?”
“……”姜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僵硬地點了點頭,“嗯,她會回來的。”
李妙妙望著他,也不知道信沒信他說的話。她沉默了半晌,說:“哥,晚安。”
“晚安。”
姜也闔上門,隔著薄薄的木門,他聽見李妙妙壓抑的啜泣聲。她肯定想要嚎啕大哭,但又怕他聽見。今晚發生的事太恐怖,尤其繼父成了沒有頭的行屍,突然喪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他皺著眉心站了會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靳非澤已經把被褥鋪在地板上了。
姜也和靳非澤在客廳席地而睡,開空調,涼氣兒往腦袋頂上吹。姜也第一次和別人同床共枕,實在是很難受。姜也背向他,臉朝玄關。靳非澤睡在他後頭,他似乎能感受到靳非澤清淺的鼻息,咻咻如羽毛,一下一下撓著他的後脖頸子。
靠得太近了,姜也想讓他睡遠一點。還沒說出口,靳非澤卻先說:“好冷啊,我能靠你近一點麼?”
“不能。”他說。
“好吧。”
薄被在輕微地抖動,姜也注意到靳非澤冷得簌簌發抖。
姜也把空調溫度調高,可不管調多高,靳非澤都在抖。最後姜也幹脆把空調關了,深市的六月熱得令人發指,客廳像個蒸籠似的,姜也渾身冒汗,像籠裡的饅頭。姜也受不了了,又開了空調。
“沒關系,”靳非澤輕聲說,“我扛得住,雖然我從小身體不好,經常生病,以前還在山上療養,但是吹一晚上空調也沒什麼,我不會感冒。”
姜也暗暗嘆了口氣,是他和李妙妙麻煩人家,如果還害得人家感冒生病,那就是真的說不過去了。姜也妥協了,“你靠我近一點吧。”
“真的可以嗎?”
“嗯。”
靳非澤湊近了一些。
“可以再近一些嗎?”
“……可以。”
他又湊近了一些。現在他貼著姜也的後背,兩人之間一張紙都擠不下。他身上有種特別的味道,清清冷冷,像冬日的雪松。被子上也全是靳非澤的氣息,姜也被靳非澤的氣息包裹住了。姜也身體僵硬,像木偶娃娃,強迫自己一動不動。
靳非澤在他身後輕輕地笑,“姜也同學,你真可愛。”
姜也不知道怎麼回應,幹脆報以沉默。總覺得靳非澤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黑暗像子宮一樣包裹著他們,他們像個連體嬰兒似的挨在一起入睡。房間裡安安靜靜,一片沉寂。姜也睡不著,後腦勺刺麻麻的,總覺得背後的人注視著他。他靜悄悄回過頭看了看,靳非澤已經睡熟了,側臉籠在黯淡的光線裡。他輪廓的線條柔和,沒有鋒稜,像一株沉睡的美人蒿。
姜也想,又是他想太多。他緩緩回過身,進入夢鄉。他沒看見,他的身後,靳非澤又睜開了眼。
睡了不知道多久,姜也在睡夢中被人搖醒。他以為出事了,迅速坐起身,發現是李妙妙赤著腳丫子蹲在他旁邊。靳非澤也坐了起來,這家夥神色清明,好像根本沒睡。
“我剛剛起夜,好像聽見門外有聲音。”李妙妙低聲說。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躡手躡腳挪到防盜門邊,側耳傾聽。門口有個人在吹口哨,陰冷的樓道裡飄蕩著這空靈的口哨聲,格外詭異。
姜也開啟手機,切回監控頁面。樓道裡是空的,天花板上也沒人,然而三人都聽見了外面的確有人在吹口哨。
“會不會在貓眼攝像頭的死角?”李妙妙握著發抖的手,問。
“不太可能,”姜也搖頭,“死角藏不下一個人,而且這個聲音很小,他一定是貼著門發出的,要不然我們聽不見。”
“那哪來的這聲兒?”李妙妙下意識攥住姜也的衣襟,她的手在發抖,惹得姜也的衣襟也在抖。
姜也盯著畫面,道:“是那個快遞盒,騎手留在門口的盒子。”
大家的目光都移到了螢幕裡的快遞盒上。
“難道那裡面裝了人頭?”靳非澤似笑非笑,“看這盒子的尺寸,確實能裝下一顆成年人的人頭。”
“人頭能吹口哨嗎?”李妙妙不可置信。
靳非澤曼聲道:“沒有頭的人都能走路,一顆人頭為什麼不能吹口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