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轉著手裡的口香糖盒子,頭頂的燈光被睫毛遮下魚刺一般的陰影,他輕聲:“您也知道,但凡請客必是有求於人。”
“認識崔廣平嗎?”梁聿的視線聚焦在他身上,“當年您還上過這件事的表彰名單。”
王長林悠悠直起身子靠在沙發背上,眼皮支開一條縫,手指畫著圈:“當然記得,牽涉頗廣啊,整個華城都抖三抖。”
“難道不是誰要害他?”
王局長突然跟條魚一樣竄起來,嚇了邊上人一跳,驚奇道:“你這小孩為什麼這麼說?崔廣平的事可都是板上釘釘入了檔案的,清查得很徹底,不要亂講哦。”
梁聿輕笑著:“那也太玄乎了,一夜之間,他一家人幾乎全死光了。”
他瞪著兩顆黃豆大的眼睛,笑得諱莫如深,吐出的氣帶濃重的酒臭味。
“時也、運也、命也。你們小孩兒,是想不明白的,跟更多更混雜的人打交道以後,才會知道人是很複雜的動物,崔廣平以前可是個……”他打個嗝,“好官。”
說完,王局長一頭砸在梁聿肩膀上,梁聿抬了抬下巴,一巴掌把人推回去,不耐煩喊了他幾聲,人沒醒。
遊啟明拍拍他的臉,還嘀咕著:“這是撈了多少,臉上的肉把五官都擠沒了,跟麵糰一樣。”
梁聿退開到一邊沒講話,眼睛微眯,手指蜷了一下,並不太高興。
遊啟明兩手背在腦袋後面,翹著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他醉了,那現在怎麼辦,你有什麼頭緒嗎?再試一次?”
“對這種老油條,第一次嘴都這麼嚴實,第二次就更不管用了。”他懶懶回。
遊啟明給了幾個朋友一點兒友情演出費,叫他們回家,然後給王長林叫了個代駕送回去。
黑色轎車還沒跑出去多遠,車裡後座的人突然晃晃悠悠坐了起來,抹了把眼睛,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王長林把車窗開啟,聽了一會兒就笑。
“老子上酒局的時候這群崽子還在喝奶呢,真以為他們能喝倒老子?”
“還以為要從我嘴裡撬出什麼要緊事呢,結果你那小孩就問我,是誰要害崔廣平……看來一直沒死心啊。”
上一秒還在大笑,下一秒王長林就變了語氣:“放心吧,我都知道。”
他點燃一根中華煙,眯著眼睛把煙霧吐出去。
“我全都知道。”
“…………”
送走王長林,遊啟明回過頭髮現梁聿還坐在沙發上靠著,腦袋後仰,兩隻手交搭在腹部,兩隻眼睛看著天花板,桌子上就剩個空掉的口香糖盒子。
他嘴角抽搐:“你有病吧,又不是戒菸,嚼這麼多口香糖幹嘛?”
隔壁包間門沒關好,傳來很悽慘的歌聲,唱的是《同花順》,遊啟明覺得自己耳朵要聾:“靠,誰故意展現這麼惡毒的歌喉要謀害我的耳膜。”
梁聿突如其來橫他一眼,遊啟明心想自己以為交朋友是為了找免費陪玩,結果是給自己找了個爹,現在連評價別人唱歌難聽的權力都沒有了。
桌子上都是傾倒的酒瓶,隔壁的歌聲沒有一個字在調上,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梁聿靜靜聽著,揚著唇角笑了幾秒。
遊啟明叫來服務員結賬,問他笑什麼。
梁聿吐掉嘴裡已經沒有味道的,用來遏止癢意的口香糖,起身,開口說了一個字:“癢。”
單是聽聽她的聲音,全身就像癢得即將潰爛了一樣。
好想摸摸她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