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楹站在爸爸面前,兩邊的手指絞在一起,說她又不是故意的,也沒想到會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梁聿微微轉醒,臉因為發燒而泛紅,睫毛不安地抖動,眼眶也燒成血紅色,用滾燙的手牽住梁初楹,嗓音啞,斷斷續續地吐著熱氣:“……不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像是很乏力,說完就又閉上眼睛,嘴唇發白,一直牽著梁初楹的手沒松,熱熱的,但很有力氣,並不像表面上病得這麼厲害。
梁初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抿著唇,心臟像泡軟的髮菜,細小的葉子一道一道繞在一起,糾結難纏。
細細算來,梁聿沒做過什麼壞事,甚至對自己還不錯,每年梁初楹過生日他都會拿出為數不多的零花錢給她送禮物,只是梁初楹沒太在意過,向來是看都沒看就不知道塞到哪裡去了。
這次雖然不是出於她本意,但她確實差點害死梁聿,梁初楹願意坦然承認錯誤,聲稱只要梁聿病好,以後二人姐弟相稱。
床上的人小臂僵了一瞬,不知喜怒。
梁慶嘆氣扶額,說,她以後不許再跟梁聿置氣,大家總得做一家人,何至於要把事情鬧成這番田地。
溺水後遺症消失得很快,梁慶叫梁初楹在他病好以後兩個人好好聊聊,倡導他們冰釋前嫌,於是她切了一顆蘋果,給梁聿端過去。
梁初楹敲敲房門,裡面聲音淺淡,叫她進去。
梁聿正坐在書桌前補落下的卷子,梁初楹是藝術生,學畫畫的,文化課壓力沒有他重,但是也沒學得太好,第一年高考成績夠念西安美術學院,但她自己心裡有執念,沒去,又復讀了一年,所以梁聿今年高三,她算高四。
屋子裡陳設簡單,桌椅都很老舊,是從梁初楹房間裡搬出來的舊木桌,邊緣布有不少劃痕,瘸掉的一個腳被他用草稿紙墊起來。
梁初楹把果盤放在他手邊,探頭看了一眼他寫的作業,各種公式和圖形,她看得頭痛,就記住了那隻握筆的手。
大病過後,蒼白無力,指甲蓋都不是粉紅色了,因為面板太薄,皮肉底下蜿蜒盤繞的血管都能看得很清楚,血管上留了一排整齊的針眼。
“我爸叫我在你醒了以後再好好道一次歉。”梁初楹說。
她彆彆扭扭的,聲音低若蚊嚀,語速飛快:“對不起。”
梁聿瞥了一眼她切的水果,輕輕笑:“姐姐真是沒做過家事,蘋果皮也沒削,核也不剃,就這麼切給我?”
“你還來勁了?挑三揀四的……”
梁初楹下意識伸手要把果盤端起來,那隻佈滿了針眼的手驀地又將她摁住。
體溫不高,跟沒有血在流動一樣,他應該真的是妖精。
梁聿稍稍偏頭,語氣溫和:“逗你玩兒的,姐姐第一次送我東西,我會吃掉的。”
這話說得好可憐,任是梁初楹,也不免皺了眉:“你應該很討厭我才對吧,為什麼還說不怪我?”
梁聿默然了一瞬,眼睛移到別的地方,又快速移回來,“姐姐不是說了你不是故意的嗎?”
“就算是故意的……”他語調變柔和,“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壞,姐姐只是誤會我了。”
他的指尖還停留在梁初楹手背上,微微用著力,笑容輕浮,語氣平緩:“現在知道我並不像姐姐想的那樣就行了。”
梁初楹頓了一下,把手抽出來,梁聿唇角滯住,視線仍舊像根針一樣紮在原處。
她蹙一下眉,半信半疑,咕噥了一個“哦”字,隨即頗感不適地離開了梁聿的房間。
房門被“咔噠”一聲關上,梁聿漆黑的瞳孔遷移到手邊的蘋果塊上,果肉斷面氧化出了鏽色。
他面無表情地低睫,安靜著用佈滿針孔的手叉起一塊,在嘴裡含了一會兒,沒捨得咽,仿若能止渴。
“…………”
隔天,梁聿可以正常上學,不過樑初楹是在復讀班,倆人碰不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