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低頭一看,正是那日的翠竹映月,“這不是臣女繡的嘛?”
“送給孤了,那就是孤的,你得賠孤。”男人神色好整以暇,絲毫看不出是在玩笑的樣子。
明思努了努唇,杏眸輕嗔,“是是是,臣女給殿下繡一輩子的帕子,殿下可真划算,白得一個繡娘。”
“這話孤可沒說,既然你這般誠懇,孤也不好拂了你的面子,”裴長淵鳳眸微挑,好似還有些勉強的樣子,“那孤往後的帕子就交給玉團了。”
“……”明思輕哼了哼,用帕子在眼角又擦了幾下,“殿下比舅舅還會做買賣,臣女算是被殿下給套牢了。”
裴長淵瞧她可憐巴巴的模樣,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逗弄了小姑娘幾番,竟連忙碌了一日政務的疲憊都消除些許,也是稀奇。
東宮妃嬪,有哪個能像她這般放肆?繡的帕子他能瞧一眼,就該感恩戴德了。
但那也著實無趣。
“你這樣很好,”裴長淵意味不明地抬手用指節摩挲了一下明思的側臉,“明日會有禮儀女官過府,早些睡,孤便不留了。”
“恭送殿下!”
這是頭一次太子來了卻並未留宿,明思站在原地,捧著帕子瞧了瞧,腦中不斷回想方才太子的那句話——你這樣很好。
定然不是指繡帕子,宮裡頭可不缺女紅精湛的繡娘,那指的是什麼呢?明思琢磨了一整晚。
直到次日宮中來人,先是為她“驗明正身”,而後禮儀女官教明思宮中規矩時,她才恍然大悟,不是帕子,是她“不懂規矩”。
宮中規矩嚴明,即便是太子妃也不能真把自己當成太子的妻子,更多是臣子,上尊下卑,規矩一分一毫都不能錯。
可此前沒有人教過明思,她是揣摩著父親母親的相處,柔順卻不死板,嬌媚卻不諂媚,或許正是這份未經雕琢的稚氣才入了太子的眼。
倘若人人都遵照規矩,那不懂規矩的人,便顯得格外耀眼。
但也不能真的遊離於規矩之外,分寸這個度,需要明思自己去把握。
尚未入宮,明思已經感覺到了宮中的壓力。
入宮前夜,明思特意去了趟正院,尋求一個答案。
老夫人在正院仍舊錦衣玉食,只是再沒有從前的精神氣,頭髮徹底白了,好似老了十幾歲。
“你來做什麼?炫耀嗎?”老夫人疲軟地靠在軟榻上,“能讓太子給你撐腰,好本事。”
怪不得他們鬥不過明思,他們怎麼可能鬥得過太子呢?
“祖母,我來解惑,”明思屈膝行了個禮,如從前一般,“我父親戰功卓著,令明家得享天家恩寵,您為何要如此偏心大伯父?”
都是兒子,甚至次子為她帶來更多的尊榮,可老夫人卻厚此薄彼到令人驚駭的地步,明思無法理解。
“為什麼?”老夫人忽然笑了起來,好半晌,她眼角泛著淚,“我恨他!若不是他,我不會受幾十年的屈辱!”
當初,老夫人先是生下長子從婆母手中得到了執掌中饋的權力,隔年再次有喜,眾人都說她命好,要是再生下個兒子,就坐穩平南公夫人的位置了。
是啊,她是又生了一個兒子,可是因為胎兒過大難產,她生了一天一夜才把次子生下來,還因此被大夫斷定再也無法生育。
先平南公得知此事,便很少進她房中,越發頻繁的納妾,而她因為不能生育,連阻止丈夫納妾的理由都沒有。
幾十年獨守空閨,幾十年受盡妾室挑釁,幾十年被人議論不得丈夫歡心……
“我憎恨他!我厭惡他!”老夫人面若癲狂,“我讓他不要搶老大的風頭,可他偏不聽,非要去戰場上立功,搶了原本屬於老大的爵位!”
“我給他物色好了人家,他卻娶了一個卑賤的商戶女,讓我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