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容說起這段近百年前的往事,就像昨天才經歷過的一樣清晰,畢竟那段往事太過深刻。
“那孩子見師父不願意幫他治療手傷,氣的爬下床板,轉身吆喝著眾人立刻就走。師父知道他這一走必死無疑,卻又拗不過他的堅持,只好勉為其難為他的手、腳治傷。
師父怕那孩子支援不住,本想先治完腳上的傷,或許那孩子經歷過一次刮骨療傷之苦,就會放棄手臂的治療。哪知那孩子卻固執的說,我手上的傷是否比腳上的傷來得嚴重,如果是,那它更耽誤不得,就請大夫一次治療吧。”
烏赤金搖搖頭笑著說道“這孩子太過倔強,一口氣經歷兩段刮骨療傷,只怕痛也把他痛死。”
“當時師父也是這麼想。後來師父給了我一個任務,他讓我待在一旁,隨時注意那孩子的反應,如果看他撐不下去了,要立刻提醒師父。
因此,我是從頭到尾都盯著那孩子的神情,真的是從頭到尾,那一幕幕的表情,我這輩子都忘不掉。”開容心有餘悸的說著。
“師父讓師兄將僅剩的麻沸散都取了出來,並封住那孩子身上幾十處穴道,雖然這些減少不了多少痛苦,至少能抑制他因劇痛而掙扎,反而影響師父的救治。
而我則取來幾塊布條扭成布棍,要讓那孩子咬著,以免傷了他的牙齒或舌頭。起初他不知咬這布棍的用意,等他弄清楚了,便斷然將布棍吐掉,請師父開始治傷。
從師父的第一刀下去,我原本以為會看到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哪知那種表情轉瞬即逝,不知從何開始,他的眼神就從極度痛苦變成極度堅毅,再從極度堅毅變成極度冷漠。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為什麼會有此轉變,從他身上不斷流出的汗和顫抖的身體,我知道他正在經歷巨大的疼痛,但是為什麼眼神卻是那麼冷漠呢?那不該是一個十來歲孩子處於巨大疼痛時的表情,直到現在,那個冷漠眼神還是歷歷在目。”
如果開容當天在黑山封印裡能看到荒野重,他一定能認出荒野重就是當年他們救的那個孩子,因為那個冷漠眼神,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再也沒離開過荒野重的雙眼。
如果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夠挺過那樣的疼痛,那麼他這輩子將再也不會有喜怒哀樂。因為再怎麼強烈的喜怒哀樂,都比不上當時經歷的疼痛,那個疼痛不止是傷口上的痛,還有兩、三千個兄弟因自己而喪命的疼痛,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急躁與倔強所造成,所以他沒有資格覺得疼痛,他只能對一切疼痛冷漠以對,這是他對那兩、三千個弟兄的贖罪。
從小生長在東牙山的開容自然不懂那種心情,尤其當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看著另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又怎能想象那眼神的背後會有如此深刻沉重的傷痕呢。
“經過了三、四個時辰的治療,整整三、四個時辰的刮肉剃骨,那孩子挺過來了,當時除了眼珠是黑的,他整張臉,包括嘴唇都是慘白的。
負責操刀的人從一開始的師父,然後另外經歷了兩、三個師兄,直到最後包紮完畢,那孩子從頭到尾一聲都沒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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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完成後,師父起身對他行了一個禮。師父說,那孩子讓自己重新認識一個人對疼痛的承受能力,不管那孩子內心到底經歷過什麼,但事實是那些經歷能壯大一個人對疼痛的承受能力,幾個師兄也同聲說自己受益良多。
我想,他們應該都沒有我感受的深刻,因為我從頭到尾都在觀察他的反應,大家都說眼神騙不了人,但是我在他身上發現,原來一個人的眼神也可以與身體的感受完全切割。
從那次之後,我這輩子再也沒見過同樣的眼神。事後,師父對我們說,雖然那孩子非常勇敢,但是他的傷勢太過嚴重,別說能不能康復,只怕能否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這件事情後,我有好一段時間不敢去回想,幾個師兄弟也是。如果一個對生命那麼堅持的孩子,願意為活下去承受那麼巨大痛苦,最後卻仍然挽留不住生命,那麼我們懸壺濟世為的又是什麼?”
開容一口氣將那段經歷說出,他不知道這些對烏赤金有沒有幫助,但此時此刻,往事情景不斷湧上腦海,他只是順其自然的將那段經歷重現。
“您們救的那個孩子,該不會就是樂清秋說的那個瀕死老人吧,他不也是缺手斷腿嗎?”烏赤金突然將他們連想在一起。
“絕對不可能。你不知道那孩子傷的到底多重,當時師父說了,這孩子或者拖不過幾天,別說手上與腳上的傷,光是失血過多這一項,當下他能活著就已經是個奇蹟。
再加上那孩子的極端個性,以及他身上那股無從得知的壓力,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長壽的。”開容搖頭苦笑著。
“開容師伯,山水大戰的慘烈我們聽過很多,但是不容易想象,你能說說到底有多慘烈嗎?”烏赤金問著。
他漸漸認為,如果確如樂清秋所言,赤煙國是背後的敵人,那麼他就必須徹底搞清楚當時到底經歷、發生過什麼。
只有重新回到那個戰場,重新去體驗當初發生過的點點滴滴,才能知道這個陌生的敵人在想些什麼,是怎樣的仇恨讓他們對東牙山如此咬牙切齒,願意耗費這般心力來對付東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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