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應龍沉睡至巳時方起,獨自出了門,向祝融府走去,明日撲市後,自己便會隨時尋機離開青丘城,祝融待己甚厚,自要去辭行的。
都邑繁華熱鬧更勝,半空,大把的銅貝灑落,圍搶的人群歡呼雀躍;鱗次櫛比的市鋪迎進送往,掌櫃的喜笑顏開;城中央,白塔接天;西邊遠遠之處,陽光盡頭,數丈高垣,黑黝黝的大門依舊緊緊關閉著,甲士環立。
穿越過數條熙攘的街道,應龍拾階而上,管事聞報迎將出來,直引進府,然後徑過前庭,中庭,腳步不緩,漸近內府,應龍愕然駐足,問道:“內府禁地,我如何能去?”
管事笑道:“主上吩咐,隨我來便是!”
朱扃洞開,拱樓如穹,眼前豁然一變,鶯飛燕舞,紅妝翠裹,笑語嫣嫣,此情此景,應龍再灑脫,也不敢東張西望,垂首跟著管事,繞過幾條迴廊,再抬眼,小橋流水,一座南北鴛鴦隔扇庭矗立鏡湖碧波之上。
外庭中,已有不少人,不僅祝融,葛天也在,應龍連忙上前稽首施禮,然後轉向葛天道:“我本欲也要去道府辭行,不料在此相見!”言出至誠。
葛天笑道:“知你要來辭行,我和祝融兩家也很久未聚,不如一起湊湊,一是為你餞行,二也圖個熱鬧!”
“是啊!”祝融對應龍道,“今日你不必拘束,暢飲便好!”
“好!”應龍爽快點頭。
諸人圍坐,僕從穿梭不停,簠簋羅列,熱氣騰騰,五顏六色,鮮香飄溢,祝融笑道:“這是我偶爾興致,親手採來,讓庖廚做的二十八道蘑菇宴,雖皆鮮香,味道各異,你們且來嚐嚐!”
眾都舉箸,應龍一一品嚐,果如所言,口齒間回味無窮,忽停箸想道:“這莫非就是通天道,而齊萬道的道理嗎?”思索間,似見祝融與葛天看看自己,相視一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祝融為應龍一一介紹在座諸人,應龍大多不識,惟聽到吳回,特留意看了幾眼,吳回與其兄相貌迥異,五綹黑鬚,麻繩束髮,惟額間有一硃紅斑記,形如火焰。
其他人也皆是祝融葛天親眷,席間,猶隱隱聽見隔扇那邊不時傳來女人嬉笑和孩童打鬧之聲,想來是內眷,裡外各開一筵。
既然不用避諱,應龍也不藏掖,閒聊半晌,即問道:“霜翎樓主雖受脅迫,亦可求助族長,緣何冒然去揭露渾庾,幾乎功虧一簣?”
“霜翎事先已告訴我了!”祝融緩聲道,“我囑她不必為難,照做便是!”
應龍怔道:“為何?”
“七十餘年前,渾庾最疼愛的幼子,也就是伏屠的父親,瞞著他,出征中州孤竹之戰,死於亂軍,渾庾始終放之不下,何況他素有雄志,此次,他雖為結盟,從赫蘇勸解,答允繼祚後,暫且罷兵,但若真成了孤竹國主,四十年之久,誰能阻他?!”
“渾庾始終與隨象針鋒相對,也是為了爭奪權柄,他對中州戰爭的熱切其實絲毫不弱於隨象的!”葛天緩聲道。
“我反覆考慮,渾庾一旦成為國主,必將漸漸疏遠我們,倒會和隨象聯手!”
“會嗎?”應龍沉吟道。
“會的,”祝融一笑道,“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仇恨!”
“那你們原本就打算支援驪連,而不是渾庾?!”
“大概如此吧!”
應龍自愧弗如,也暗暗輕嘆,好可憐的渾庾啊!關於這些內情,之前並不知曉,至此方明,當下頷首,接著從懷裡掏出那枚曾經救過他數次危難、常先給的族牌,遞予祝融道:“我答應過您的,現在當物歸原主了!”
祝融伸手接過,旋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啊?”
“明日撲市後吧!”
“嗯,中州道宗陸續而至!”祝融笑道,“離珠也來了,你的安危,我終於放些心了!”
應龍起身向祝融葛天深深一禮,“多勞二位族長掛念了!”說罷,又拿出那枚祝融的靈符,道,“此符也當一併歸還!”
祝融這次卻沒有接,凝望著應龍道:“這枚靈符你還是拿著吧,世事多叵測,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