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趴在門口見魯大壯走遠,蹦蹦跳跳的跑回來,對嚴水生笑道:“水生哥,俺爹出去了,恁快休息一會!”
聽到休息二字,手中的斧頭更重了,但嚴水生搖搖頭,依舊咬著牙堅持。
見他倔強,小女孩沒再說話,踮腳伸手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軟綿綿的小手在他面上拂過,很是舒服,他心裡不禁暖洋洋的,手臂上彷彿也添了半分力氣。
小女孩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青溜溜的野山楂,這是村裡孩子們平日裡滿足味覺需求的好吃食,她遞到嚴水生嘴邊,說道:“水生哥,恁吃這個。”
嚴水生搖搖頭,他不喜歡吃這些酸不溜秋的東西,他喜歡的是又肥又厚的大肥肉片,那樣吃著才過癮。
舅舅一直想要個兒子,但舅母第一胎生的偏偏是個閨女,而且生產的時候出血過多,大夫說很可能再也生不出娃了,這也是舅舅心中永遠的痛?
見他不吃,小女孩就自己啃了起來,野山楂還沒成熟,正是酸澀的時候,看她吃嚴水生嘴裡就已經溢滿了口水,她卻嚼得香甜。
又舉了一會,舅母從屋裡挎著個籃子出來了,見兩人說話,囑咐道:“長英,恁別跟恁哥胡鬧,俺去割豬草,恁倆在家待著別亂跑啊!”
“中!”嚴水生答應說道,小長英也應了一聲,繼續啃著野山楂。
舅母挎著籃子出去了,他則繼續保持著舉斧頭的姿勢,經過一段時間的痠麻,他反而感覺現在好一點了。
吃完一顆,小長英又從口袋裡掏出一顆來。半大小夥子正是容易餓的時候,雖然早上才吃了一個大饃,但聽著她唧唧的聲音,嚴水生更餓了。他沒好意思跟舅母說,看著眼前的小女孩,他開口問道:“長英,恁知道恁家饃在哪擱著不?”
“知道啊!”小長英點頭說道。
嚴水生又問道:“恁現在餓不餓啊?”
小長英摸了摸肚子,疑惑說道:“好像餓了?”
嚴水生誘騙說道:“恁去掰塊饃來,俺倆吃中不中?”
“中!”小長英高興的蹬蹬蹬跑進了廚房,沒一會就拿著半塊黃澄澄的玉米麵饃出來了。
小長英跑過來,把饃遞到他嘴邊,他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登時滿足感湧上心頭。舅舅家的饃很香,磨得精細的玉米麵還奢侈得摻了一些白麵,吃起來很是香甜。
小長英舉著饃,沒放下去,嚴水生一口還沒嚥下去,含糊對她說道:“恁吃!恁吃!”
小長英就低頭咬了一口,又遞到了他嘴邊,說道:“哥恁吃!”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吃了一半下去。
玉米麵的饃有些拉嗓子,嚴水生感到有些噎,讓小長英去弄點水來喝,她就跑去舅舅坐的桌旁,從大茶壺裡倒出一碗飄著茶沫的茶水來,喂他喝完,她自己又跑回去倒了一碗喝了起來。
“恁娘了個逼!狗日嘞張大頭,當個里正了不起啊?不就仗著恁家裡人多嗎?狗日嘞!惹急了老子給恁娘棺材釘拔出來,讓恁娘攪死恁個鱉孫!”舅舅罵罵咧咧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沒一會,就見他黑著臉提著一條肉和下水回來了。
見嚴水生依舊保持著平舉的姿勢,他面色好看了些,但轉臉卻看到了小長英手中捏的半塊饃,臉色一黑,魯大壯上去一腳踢到她屁股上,罵道:“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個賠錢貨!”
小長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嚴水生心中一顫,彷彿感覺那腳踹在自己身上似的,他想告訴舅舅是他讓長英去拿的,但卻像被封住了嘴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舅舅一腳踢完,眼底閃過一絲後悔,但聽到長英哭嚎,又變得有些煩躁的吼道:“別嚎了!嚎喪呢啊?”
長英的哭聲應聲而至,舅舅也黑著臉進屋去了。
長英在一旁一抽一抽的,嚴水生心中愧疚,問道:“還疼不?”
“不疼!”長英破涕為笑,舉起手中的饃,笑著說道:“饃沒掉!哥恁吃!”
不知為何,嚴水生突然感到一陣憋悶,頓時不餓了,又或許是怕舅舅看到,他對長英說道:“哥不餓了,恁吃!”
長英點點頭,坐在一旁玩耍,一邊一口一口的把剩下的饃都吃完了。
魯大壯放下肉,走出來到院子中,看了看桌上快燃盡的香,滿意的點點頭,對他說道:“行了,比昨天強,累了就放下!”
嚴水生搖搖頭,說道:“不累!”
“嘿!還挺有骨氣!這才像個男人樣!不錯!”魯大壯很意外,罕見的誇了他兩句,拎著菸袋鍋子回屋去了。
長英像是忘了那一腳,在一旁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但嚴水生眼前卻一直重複著舅舅的那一腳,還有長英的哭聲,愧疚像一條毒蛇噬咬著他的心,唯有身體的痛苦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這讓他在香火燃盡之後又堅持了半柱香,直到雙臂再也無法堅持才鬆手。
舅母割豬草回來了,把豬草倒入豬圈內的豬食槽中,就轉身回屋洗刷準備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