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黃禮帶著擂肉餅回了客舍,分給身邊人,又親自拿著其中一張送到母親房間。
方書華正靠在榻上看書,見著兒子進來了,笑著招呼他:
“胡縣如何?我瞧著這地方不錯,無論病治不治得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大安朝的人大多不願意離開家鄉,在別處定居,黃禮卻已經習慣了母親的性格,將肉餅與其他吃食一同放在榻上桌上,只道:
“母親若是喜歡這裡,兒便陪著母親在此處住一段時日,只是治不好病這種話母親還是不要說了,聽聞此地縣令乃是神醫,連沒了氣息的溺水小童都能救活,母親的病必然也能得到醫治。”
方書華知道兒子孝順,只是笑笑:“生死有命,無論如何,我有感覺,我會很喜歡胡縣。”
她的病在家鄉早就請名醫診治過了,都沒有什麼法子,只黃禮不死心,醫大成藥出現在他們的家鄉時,他打聽到了胡縣有神醫的事,立刻張羅著就要來胡縣。
方書華其實並不想這樣折騰,但是胡縣也不算遠,便還是同意了。
沒想到來了胡縣之後,黃禮還在各種觀察,感慨此處風土人情大不相同,她卻已經發現了此處與別處最大的不同。
胡縣,沒有對女子的諸多限制。
同為女子,方書華最能感受到這一點,尤其是她還是一位早年喪夫,一手將兒子拉扯大,經歷過許多人情冷暖,出門掌過生意的女子。
家中較為富裕的閨閣女子,或許對於諸多限制感觸並不深,那是因為她們幾乎不出門,沒有去做過外面平常男人都可以做的事情。
但方書華做過,所以她更清楚胡縣有什麼不一樣。
對於黃禮這個男人來說,胡縣只是一個新奇無比,處處與別的地方不太一樣的縣城。
但對於方書華來說,當看到女子們大大方方在街上擺攤做生意,巡街衙役裡面有女子,還有許多家境看上去還不錯的女人在街上隨意拿起小攤販上的賣品打量,砍價的時候,那種感覺,簡直就好像是魚兒入了大海。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太好了,尤其是對一個幾乎被男女之間不同壓抑了半生的人來說。
還有剛來胡縣時,碰上的那位大妹子。
她穿著並不富貴,甚至衣服上面還有補丁,但笑容滿面,交談之間俱是活力。
能談家中雜物,也能談縣中大事,還說起了藥廠要二次招人,她打算去,若是不能做工人,當後勤也好,還說起了自己之前去當修路小工,賺得了五十文錢,還給自己買了一個不錯的包頭巾。
說起這些事,那位因著半生窮苦而滿臉黝黑皺紋的中年女子,臉上卻是神采飛揚的笑容。
方書華也想有那樣的笑容。
她並不是那種做不了決定的人,相反,她從小性格堅毅,要不然也不能在丈夫死去之後,一個人面對想要吞沒黃家財產的宗族時,硬生生扛了過來,還將黃禮培養成了官員。
年輕時或許還要考慮許多,現在人已年老,又得了重病,她還怕個什麼。
因此她再次認真重複道:“你去給我買處宅院,以後,我要在胡縣安家,至於你,日後不必在此陪我,看你自己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黃禮懵了。
他才發現,母親好像是說真的。
“可,母親,我們不是來瞧病的嗎?”
方書華:“瞧得好此地旺我,我當然要住下,瞧不好,我都病成這般了,哪裡還能走動。”
黃禮:“……”
他一時有些被說服,但又莫名覺得不太對勁。
方書華笑了,不再逗他:“我喜歡這,我要住在這,你要攔我嗎?”
黃禮連忙低頭:“兒不敢,兒這就去找中人買宅院。”
方書華下榻:“叫中人來客舍吧,是我要買宅院,該我也見見中人的。”
胡縣不禁夜,城內晚上也有人來來往往,因著巡邏的官吏多,雖然總有暗處,但也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聽聞是因為縣令並不喜歡太早睡,有時候晚上會帶人出來逛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