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一口暗紅『色』的血,毫無預兆的自唇角流溢位來,一滴滴浸染上衣襟,消無聲息的宛如這死寂一片的天庭,又或者是隻會默默糾纏,離散不定的紅線。
三生殿的臺階,多了這觸目驚心的『色』彩。
血,隨著那修長的身影,一路延伸到殿中。
沒有表情,沒有悲喜,甚至不見分毫痛苦,血從她唇角緩緩流下,那眼神,竟似漠然。
風起,無數糾纏而起的紅線忽然離散,一個青『色』的身影站在三生殿裡,猛一抬頭,就好似驚散了浮雲般,在這死寂一片的大殿裡分外驚心。
“龍吉公主……”
輕諷的聲音淡淡響起,亙古至今都是冷眼旁觀的傲慢,可這傲慢也近乎飄渺:
“力阻東海之危難,蒼生之浩劫,公主真是功德無量……”
他就是這樣的人,無論說什麼,似乎都帶著輕慢諷刺的笑意,森冷的看過來,只有無禮,惟有傲慢,怎能不令人皺眉不喜。
完全沒有想到,這死寂一片的天庭,這孤涼的三生殿裡,居然會有人正等她回來——龍吉公主微微眯眼,幾乎是瞬息,又恢復了漠然的神情,就這樣直直的,恍若未見般走過赤松子身邊,進了往日凝坐的淨室,拂衣而端坐,緩緩閉上眼睛。
只有鮮血,不斷的從她唇角溢位,終於,逐漸冰冷,凝固。
她就彷彿這九重之上的天庭,早已死去多時,又或者她活著,本就是件再虛幻不過的事實。
她有父母,和那凡間之輩一樣,她有神仙很難有的天倫,更是這三界之中擁有最尊崇地位與權勢的父母——可是有,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
她有姐妹,同父同母同胞親姐妹,還不止一個,但是這有,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
她有丈夫,和那凡間之輩一樣,她有神仙很難有的伴侶,三生殿上屬於她的紅線一直無法斷去,可是這些她早已不記得,即使記得也沒有絲毫感情的丈夫,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
是了,她還有姑姑,雖然很多年前就死了,她還有舅舅,雖然從來沒有認過她現在也已經死去,她還有表妹,雖然平日裡甚少往來她也瞧不起,但是她還有那些更小的不為天規所認的晚輩,那些孩子們,她——一個也沒見過。
“有一天,你也還是能瞧見的。”
當時聽著楊戩的話,龍吉公主淡漠的點頭,微笑,卻沒有絲毫應答的意思,她只要駕雲而出,銀河邊上,她就能看見她那侄女以及那兩個可憐的孩子。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這些悲傷,這些慘劇,絲毫沒有入了她的眼,卻進了她的心。
“沉香那個孩子,遲早一天,也會明白的。”
那時她只是忽然抬頭,說了這麼一句話。
楊戩微微一怔,卻只是淡淡一笑,沒有答話。直到他走了很久以後,龍吉才緩緩開口,似乎早已經明白卻不想說出,又或者說與不說,也沒有什麼分別:
“如果他能明白,無論你死了還是活著,都樂意觀之,只因為那時早已事過境遷,是非不在,滄海桑田,劉沉香,他也算是真正長大成人,能保護得了他的母親你的三妹了。”
垂在身側的手指,猛然擰緊,蒼白而泛著可怕的青『色』。
龍吉公主猛然睜開眼睛,她自恍惚中清醒過來,一字字,帶著常日絕不會有的憤怒:
“赤,松,子!!”
“呵呵,公主何必緊張,不過小小手段,並無惡意。”
龍吉公主冷下了眼,一絲略微的殺意從她目光中閃過,神仙也好凡人也罷,自個的心思總是不希望被外人窺伺,就算她龍吉公主再心冷若死生而無趣卻也不容人看見她那些許私心。
赤松子在唇角噙著一抹冷峭的譏諷,雖然聲音和緩,卻因那其中的刻薄而變得尖銳異常:
“公主的心思複雜,多年來一直也沒有人看透——可是這也不算什麼,東華帝君生前也說過,你龍吉,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細細的牙齒無意識的咬下去,用力得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