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路,是唯一通往蜀中的要道。一面懸崖,一面江水,滿山紅葉黃葉飄落,寒氣已聚,荻花森白,稀疏的林木間,有日光星星點點的灑落下來,全沒半分暖意。
這條路不寬。
但是異常繁忙。
往來的牛馬負重,手推的木車上,堆滿了東西,也許是糧食也許是貨物,就連匆匆趕路的人也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包袱,無論他們去哪裡,做什麼,顯然都沒有心情望望這江水與山道。
也許是無意間,也許是隨便一抬眼。
那襲玄『色』而帶淡淡華光的衣角就猛然入目。
驚訝的瞪大眼睛,望著那卓然不似凡塵之人緩然走過,既不在看路,也不在看路上的人,隨風落葉微微翻卷的袍底,有淡淡光華的紋忽隱忽現。被樹枝間漏下的日光襯得有些刺目,於是不知怎麼,原本深凝斂重的顏『色』卻似穿出了耀眼驚冷之『惑』,那修長的身姿巍挺若遠山,如夜『色』般深沉幽冷的眼睛,什麼也倒映不出。只是望著身側玩著紅葉的小姑娘時,才有那抹如雪初晴的柔和。
可是更多的,是深幽的冰冷。
不敢再去看,卻又移不開眼。
他的雙眸深幽,冷澈,沾染不到半分喜怒哀傷。
只是走在這條再平凡不過的山路上,卻好似漫天黃塵也滯住了,呆傻了,而後復見那一身白衣,說不是神仙都沒人信的——一他們忽然忘記這是哪裡,在做什麼,忘記先前趕路時所有的煩惱擔憂,甚至飢餓疲倦,只記得盯著看。腦子裡一片空白,或許大半依舊傻傻的做著本來該做的事,只是表情完全凝固了。
這是做夢還是失神。
那清雋俊秀的容顏上永遠是淡漠的神情,清孤得與這遠山一起,寧靜而難以分辨出一絲細微的悲傷哀喜。
旋照倒有些不安起來。
她實在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玉鼎真人和楊戩能連續幾天,連一句對話都沒有。她在崑崙幾百年,還沒見過這樣做人師父和做人徒弟的。前些日子在人間大約也是這樣吧,但是那時大家吵吵鬧鬧的,似乎什麼也不覺得。
這次旋照就苦悶了。
沒人跟她說話,她也找不到誰說話,越是想,越是難以理解,睜了大眼睛來回的看,再裝無辜的問,可惜除了楊戩偶爾對她微微一笑外,多半時間也只是靜靜望過來。
沒半點說話的打算。
玉鼎真人,那就更——
旋照一直在懷疑玉鼎真人是否看得見自己。
旋照開始後悔了,不應該怕鴻鈞老祖會對自己師父下手,不應該『亂』了方寸,不應該在忽然知道一切時本能的對所有都懷疑起來,甚至趕著回來只怕疑慮成真——連相柳都沒顧,要不然現在,至少能有個說話的吧。
垂頭喪氣。
跑到旁邊,在石頭上順手抓起只蚱蜢,無趣的望著那可憐的小傢伙六條腿猛蹬一陣後,再無趣的把它甩開,看著它受驚之後一蹦老遠,忽然笑了。
這麼脆弱的小東西,崑崙山好似沒有。
蹦跳著跑回去時,旋照忽然一頓。
疑『惑』的四處望望,再抬頭;
“他們……這是……做什麼?”
沒指望得到回答,偏偏一個聲音,不急不徐的響起:
“讓他們跟。”
旋照睜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
因為說話的是玉鼎真人。
再望望站在山道之後,看起來好似一個趕路的凡人——如果不是那熟悉的關切的目光被她瞬息感覺到,她才不信自己那個骨子裡驕傲彆扭得簡直專門和他自己過不去的師父會願意變成這種模樣。
再定下心來,將那些平日裡懶得仔細打量的凡人一個個看過去。
頓時哭笑不得。
各位祖師,你們在幹嗎?
變成這種模樣,是在躲誰?
眼見得楊戩早已走得遠了,旋照無可奈何的跟上去,一邊往後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