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離開花名町已過去近十日,傅昨跟犬神在一個鎮停下了腳步。
靠著山泉野果風餐露宿了幾,總算在具體住所中暫時落下腳,喝了熱茶、洗了熱水澡、坐在熱被窩裡,傅昨簡直有種過分的滿足福成了妖怪以來,她仍舊習慣性地保持著人類時的飲食作息習慣,偏愛柔軟溫暖的東西。
他們住的是間普通的客棧。當初從及川那兒借的銀兩,她除了用來買了瓶假藥、以及沒機會帶出樓的那隻麻雀以外,半分也不曾花在其他地方過,但終歸已然所剩無幾,於是為了節省經費,進客棧後,她便只定了一間房間。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傅昨終於開始感到後悔了——那碰到賣藥郎的時候,要是把他一起綁過來該多好啊!至少那個傢伙還會坑蒙拐騙兜售假藥賺黑心錢,不像現在,她跟犬神完全就是倆只知道不斷擴大赤字的生活白痴啊!
不過也只是這麼一想,因為她心裡很清楚,就算當時真的提出同行邀請,對方也是會拒絕的。
還在攬幸樓裡的時候,某閒時,她便曾經這樣問過他——
“藥郎先生,等這邊的麻煩解決以後,你要去哪兒呢?”
彼時那個人看著自己手下的藥箱,定聲回答她“去到,能夠讓我,真正,拔出退魔劍,的地方。”
傅昨覺得,賣藥郎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他當時眉眼間的神色,認真純粹得堪稱虔誠。
形、真、理......
她當時突然產生了這樣一個想法——也許,其實跟犬神一樣,賣藥郎的心裡同樣有著某種根深蒂固的守護感呢。也正因此,她便不曾將後面半句話問出口。
每個人有著不同的想要追逐的東西,沒有必要非得強行走向同一個方向。
——更何況,她其實也還不確定,自己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傅昨甚至至今都不清楚,自己是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好像只是某一睜開眼,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驟然縮到八、九歲孩童的時期,身周所處更是全然陌生的時代環境。
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另一個世界裡“傅昨”的身軀已經死了,現在她是身為妖怪的“座敷童子”。她需要找到這個世界裡的“某些”妖怪,並跟它們簽訂“契約”,這樣她才能“復活”——這些內容全部語焉不詳,問得多了,對方便乾脆沉默不再回答她。
對方是誰?至今寥寥發過的幾次聲,都只有她能聽到;暫時看來,對她似乎也不抱有惡意;以及,對方每次話時,她腦海裡都能隱隱看見一輪弦月形狀的墨藍影子——她因此擅自給對方取了“月先生”這個稱謂——除此以外,那個聲音於她而言便是徹底的迷霧。
“某些”妖怪的具體範圍是什麼?月先生讓她聯絡另一個世界裡的經歷來考慮——傅昨自認曾經只是個普通良民,從來沒撞過妖魔鬼怪,更不要還要細分到“座敷童子”相關——於是最後,她鎖定的是自己接觸過的一個和風妖怪題材卡牌遊戲。所以,這裡其實是那個遊戲設定裡的世界?所謂的“某些”妖怪,指的是遊戲裡的卡牌式神?至此,月先生就不肯再確切表態。
至於簽訂“契約”——在遊戲裡,她只需要透過“陰陽師”的身份召喚出式神,就可以跟它們自行簽訂契約——可現在的情況是,她自己也是妖怪,那該怎麼操作?月先生依然不曾告訴過她。
還影復活”之,是她可以從妖怪變回人類?還是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同樣意義不明。
哪怕把要找的目標暫時確定為“遊戲裡的卡牌式神”,她依然不知道——要上哪兒找他們去呢?玩遊戲時至少還會有地圖設定新手指引,可現在她沒有方向,沒有物資,沒有實力,連身邊僅有的同伴,也是千辛萬苦才救下來的——
以後也都會是這樣嗎?每走一步都要這麼艱難嗎?傅昨就這麼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思考人生,越思考越覺得迷茫。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窗戶被從外面倏地撞開,那砰的一聲才將她才發呆狀態裡驚醒過來。
呼地撲進來的黑犬在落地時便化出少年人形,甫一看見床上的纖身影,烏黑的眸裡便專注得要發光“主人!我回來了!”著他面上有些驕傲的神色,想朝她搖搖尾巴,又忽然意識到現在的形態並沒有尾巴,便只是巴巴地瞅著她,“我把這裡附近都檢視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裡是安全的!”
“啊,辛苦了。”傅昨原先喪喪的心態被突然打斷,下意識地這麼應了一聲。隨後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想起來朝他笑笑,伸手指向另一頭的屏簾,強自揚起語調“那邊給你留了熱水,覺得餓的話,桌子上還有吃的。”
少年頓時興高采烈地從喉嚨裡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低吟,乖乖朝著她指的方向走過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