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步搖隨著車身輕輕晃動,亦如她情竇初開的心扉。
陳霜捧一捧羞紅髮熱的臉頰,從那掀起的簾子一角中看著已快到了後廷,她忙放下手去,仔細理了一理衣裳,又將耳邊的鬢髮梳順整齊,方掩上簾子,在馬車上安穩坐著,等外頭的傳話。
早有負責採選的太監立在了地安門外,一看騾車來了,忙抬手叫了停,示意秀女們下車。
陳霜依令從騾車中下來,立時便有宮中的掌事嬤嬤吩咐道:“每百人一批,按照年齡大小排隊,依順序入宮。”
秀女們不單有京都的大家閨秀,亦有千里迢迢從外地趕來的小家碧玉,聞聽都不甚好意思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靦腆笑著互報了名姓與生辰,聽從嬤嬤們指示,依年齡大小排列成隊。
嬤嬤們待她們排好了隊,方領著宮娥們走進隊裡,把那些太高的、太矮的、太胖的、太瘦的盡皆挑選出來,摞了牌子,囑咐來時的騾車,送她們出去,遣回原籍。
被篩選出去的秀女,有的大喜於色,有的卻痛哭流涕,但掌事嬤嬤的威嚴甚重,見有人哭笑吵鬧,旋即恫嚇一聲,只道若是再多言語,必將重罰,這才把那些落選的秀女震懾住,忙就坐上車出去了。
陳霜顫巍巍立在人堆裡,唯恐自己一個不察,就被篩選了出去。
旁邊不遠處,恰有吏部尚書之女馮瑤和戶部侍郎之女蘇芸也在應召採選的秀女之列,她二人身家品貌在秀女中都屬上流,自然被留了牌子。
兩個人因為自幼相識,蘇、馮兩家又是世交,是以舉止間十分親密無間,並肩立在一處,活像一母同胞所出的兩個妙人兒,連不苟言笑的掌事嬤嬤們見了,也都帶了些許的笑意,點一點頭,似是非常滿意。
蘇芸和馮瑤心底裡亦是十分得意,在佇列中左右看了看,幾乎就沒見著能比得過她們兩個的。即便有,身家上也輸了她們一大籌,便不由掩著嘴在一起竊竊笑著互相私語。
馮瑤說話間驀地看見陳霜也在佇列裡,神情陡然一沉,倒把蘇芸嚇了一跳,忙問她道:“怎麼了?”
馮瑤不說話,悄悄指了指陳霜的方向。
蘇芸隨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一見之下,也驚了一驚道:“她怎麼也來了?”
陳家未免太貪心了一些,宮中有個陳貴妃還不夠嗎?居然還想再多添一位陳妃。
“誰說不是呢?”馮瑤撇撇嘴,面上多少有些不屑,“就憑陳霜那模樣,居然也能被留了牌子,想來是託了她姐姐陳貴妃的福了。晦氣,真是晦氣,到哪裡就能遇到她。”
馮瑤輕輕跺一跺腳,蘇芸忙拉住她道:“噓,小聲一點,仔細叫旁人聽見。”
“聽見就聽見,大家都是秀女,說句話都說不得了?”
馮瑤不以為意,又探頭再三確認一回,轉回首接著道:“一想到今後我們兩個要與她共處這麼多年,我心裡就厭煩得緊。”
蘇芸冷笑了一聲:“那能有什麼法子?選秀又不是你我二人左右得了的,只盼她將來沒她姐姐那個福氣,千萬別壓在我們頭上才行。”
“她和貴妃又不是一個孃胎裡生的,貴妃的生母乃是廣平侯府的小姐,滿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兒。她生母算得了什麼呢?再說,她原先又是庶出,這兩年她母親扶了正,她就以為可以同我們一樣平起平坐,真是痴心妄想。”馮瑤跟著譏笑了兩聲。
從前她們是看在相國府的情分上,才肯對陳霜另眼相看幾分,其實私心裡何嘗把她當做真正的朋友看待過?兼之那日在萬壽山,因為貴妃和安嬪落水的事,陳霜把她們兩個供出來,讓她們兩個心裡好不生惱,從那之後,就再沒搭理過陳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