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並沒有讓高漸離等久,跟具霜、姬言說了一聲,便很快來到正廳。
“在下高漸離,見過陸言先生。”他朝著陸言抱拳,平時散披的褐色長髮整齊地落在背後,一向冷冰冰的臉,明顯露出尊重之意。
“高漸離先生,白日裡弄玉跟我說,有一位琴師能在音律上與她難分伯仲,且用一曲《揚之水》把她給問住了。我還不信。見到是你,果真見面更甚聞名。”
陸言已經派人查過高漸離的資料,一個常年流浪的人,能夠給自己養出這麼一番冷峻又不失儒雅的風度,這很了不起。
“弄玉夫人謙虛了,在下區區薄名不足先生稱道。”
“呵呵~”陸言一笑置之,沒再跟他客套,直入主題,“據我妻說,你以琴曲相問,她不能答,於是請先生來找我。”
“是的。”高漸離點頭,他看過全部的《諸侯國起源考》,陸言對七國的歷史文化很尊重,對七國土地上的人們也很尊重。
但陸言選擇了支援秦國侵略者的正義,這讓他很不理解。就像現在,陸言憑什麼能心安理得地治理趙地?
他略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辭。
“先生至今所著書籍,市面上能夠尋到的,我幾乎都看過了。可以說,沒有先生,便沒有今日的高漸離。”
陸言有些意外,沒想到高漸離雖然流浪,卻不忘讀自己寫的書,難怪跟好勇鬥狠的江湖遊俠截然不同,所思所想也完全是天差地別。
“敢問,先生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可以親手覆滅六國,不計其過程中上百萬人的死亡。先生在書籍中字裡行間流露的對芸芸眾生的兼愛之心,難道是虛假的嗎?”
高漸離這個發問,直直戳進陸言的心底。
他是燕國人。他已經看到了燕國必然被秦國滅亡的未來,但卻不是以亡國之人的立場來怨恨、攻擊陸言。
他質問陸言,韓、趙、魏、楚、燕、齊,這些在你實現那個大一統華夏民族夢想的過程中,被死亡的上百萬人,到底算什麼?!
高漸離狹長的眼睛瞪得死死,修長的眉毛在劇烈的情感波動時,彷彿染上了寒霜。
他的態度,激烈而冰冷。
陸言卻笑了。
在這個世界有多少年了?十四年還是十五年,第一次遇到有他人提問,大一統過程中被死亡的人算什麼?
高漸離此刻很矛盾,他能問出這樣的問題,某種程度上已經說明他對於大一統具有一定的認可。但他的正義感,又讓他無法體諒這種侵略者的正義。
能夠給予他解答的人,當世應該只有陸言一人。
陸言問道:“高漸離,你覺得我堅持的天下一統的思想來自何處?”
“儒家荀夫子,有法天下、一制度的思想。”
“那我老師荀子的思想,又來自何處?”
“這……”高漸離不知道了,皺著眉搖頭,“對儒家學說,我知之甚少。”
“其實,大一統並非源自某一個人,某一家學說,而是因為這片土地上生長的文明,註定要踏上這條道路。”
陸言閉上眼睛,效仿當時在太乙山的時候,北冥子以意境構建出華夏九州的行為。
“唔~”
他的內力境界和精神意志尚未踏足天人,進行這種構建精神世界的嘗試,讓他有些吃不住其中壓力。
“這是?”高漸離敏銳地感覺到四周在發生變化,轉眼一看就發現自己置身於東海之濱,眼前正有浪花朵朵撲騰。
北冥子那種,舉手投足可以憑藉精神意志蓋壓一座山。而陸言現在創造出的意境世界僅僅只能籠罩一個房間,還四處漏風。
當然此刻用來給高漸離做全息投影那也綽綽有餘了,陸言沒有再強求。
“你一定沒有俯瞰過我們生存的這片土地,看吧~”
高漸離神情一震,眼見著自己的雙腳脫離大地,海浪拍打礁石碰撞出的浪朵越來越小。他冰藍色的瞳孔透露出一股驚慌,“先生,我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