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月背身在前,看不到段曉棠的表情,只能從聲調語氣上判斷,冷靜而堅定。
人生路不熟,祝明月沒法在田埂上倒走,兩人走到一處橫亙的田埂處停下,並排站在一起。
祝明月站定,眼神遙望遠方。段曉棠在軍中不拘小節慣了,半蹲下折下一片草葉,反覆拉扯打結。只從高度來看,蹲在祝明月身邊,隱隱有些倚靠的意味。
祝明月意味深長道:“說吧,怎麼回事?”
段曉棠和手裡的草葉較勁,將心路歷程緩緩道來,“無論剿匪平亂,我都沒有親自處置過俘虜。”
要麼交給地方官衙,要麼扔給範成明等人,眼不見,她的手和心似乎就是乾淨的。
段曉棠:“這次俘虜營處置不過來,各路先鋒不得不暫時收容俘虜。”
俘虜造成的拖延行軍、造成的爭執糾紛和騷亂,都不想再提及。
段曉棠:“後來收到武將軍一路,俘虜傷害將官的訊息。”
祝明月搶先問道:“你擔心事態無法控制?”
祝明月出發之前做過功課,請教過李君璠徐昭然,戰後的俘虜如何處置。
這兩人都未曾經歷過戰陣,只能照本宣科。
馮睿達倒有不同見解,挑一批刺頭殺雞儆猴,資質好的吸納入軍隊,其他的做輔軍、民夫,立功則獎,亦或放出去任他們自生自滅。
另有一個前提,這是對民亂的“溫和”處置方式,若對異族,只會更殘忍。
段曉棠無奈搖頭否認,“不是。”
殺俘以控制局勢,是為利益,但她不是。
段曉棠:“我行軍過處,見百姓多艱,皆是人禍。燒殺搶掠,姦淫擄劫,這是軍隊、是人該乾的事嗎?”
舉刀不為保護身後的同胞,而是揮刀向更弱者,與禽獸何異!
吃人,不分形態和過程。
祝明月不曾想到,段曉棠所做所為不為利是為義,為公道。
懲惡揚善,就是這麼荒唐且天真的理由。
祝明月撩起外裙放置在膝上,和段曉棠同樣的蹲姿,扭頭道:“知道我現在看你像什麼嗎?”
段曉棠破罐破摔道:“異化的怪物,一個滿手血腥的屠夫?”
祝明月嘴角含笑,“像家長隔段時間不見,竄了個頭的孩子,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欣慰。”
她和段曉棠之間,隔的不僅是時間,還有不同的生活環境。
段曉棠眼神躲避,“祝總,突然這麼慈愛,我有點不習慣。”
祝明月不禁失笑,“哈哈!”
話音一轉,“其實你做事的出發點沒錯,只是活幹的有點糙。”
段曉棠吊兒郎當道:“高見說來聽聽。”
祝明月:“重刑犯殺掉多浪費呀!該讓他們受活罪以贖其過。”
段曉棠發出鼻音,“嗯?”
祝明月:“打成苦力,扔進礦山裡,挖礦挖到死!”
礦山在這個時代與地獄無異,苦累且註定不得善終。
段曉棠戲言道:“這是資本家的手段?”不放過一絲一毫壓榨油水的可能。
祝明月蕪爾一笑,諷刺道:“不,這是偽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