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鱗的巨蟒不知何時重新纏繞上來,將冰冷的頭顱埋入她的頸窩,絲綢般的銀絲與她的長發交織在一起,糾成密不可分的一團。她推了推緊扣在腰間的臂彎,但那道如同大理石般的身軀紋絲不動,狡猾的外星生物利用體重優勢將她困在身下,又把力度精準地控制在不會驚擾到她的程度。
“感覺好些了嗎?”緊貼她後背的胸膛微微震動,隔著皮革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健壯肌肉下隱而不發的力量,“要不要吃點東西?”
這具身體可以直接汲取魔力,並不需要透過人類的食物維持生命,但薩菲羅斯還是會定期帶回她愛吃的東西,好像已經成為了某種習慣。
她搖了搖頭。
“時間還早,再睡一會。”
她還是搖了搖頭。
“那麼,”薩菲羅斯的嗓音低沉而又綿長,如同在耐心誘哄哭泣的孩童,“你想要什麼?”
“……我想回去。”
這片空間沒有時間的概念,她不知道外界已經過去了多久。薩菲羅斯如同鎮守巢xue的大型猛獸,將捕回的獵物圈養起來,日夜寸步不離地守在身旁。
“你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他不予可否,“還需要休息。”
每天除了吃和睡以外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想要什麼都有人送到手上的生活確實很美好,但問題在於傑諾瓦的濃度稍微有點過高了。哪怕薩菲羅斯並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那股強烈的存在感依舊無處不在,從現實滲入夢境,溢滿每一個角落。就像是房子裡有一隻正在換季的貓,大量飄落的毛裡參雜著少量的空氣,令人逐漸窒息。
“你不需要進食嗎?”她換了一種方法,“去吞噬其他世界線,恢複力量之類的。”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薩菲羅斯彎起唇角,碧綠的豎瞳凝望著她,“或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透過其他方式進食。”
她沒問是什麼方式,也不想知道。
世界陷入沉寂,連微風也逐漸凝滯。大概是她沉默的時間有些久,身後的人松開懷抱,起身走到門邊。
“我一直在,”薩菲羅斯緩聲道,“你只需喊我的名字。”
“薩菲羅斯。”
銀發的身影回過頭,碧綠的豎瞳撞進她的眼眸,如此熟悉而柔和,彷彿融化的堅冰。舌尖那些強勢或決絕的話語頓時被堵回喉間,化作一句——
“我想去看雪。”
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動,那雙綺麗的豎瞳如同深邃的汪洋,翻湧著將她淹沒。
薩菲羅斯沒有回答,但他們趕上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
連綿不絕的山脈被冬雪披上層疊的銀裝,紛飛的白絮為整個世界罩上一層飄渺朦朧的薄紗。位於峽谷山腰的村落早已被人遺棄,唯剩被雪層覆蓋的斷壁殘垣昭示著過往的繁榮與沒落。
和車水馬龍的邊緣城不同,這裡遠離工業汙染與人群喧囂,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躺在綿軟蓬鬆的雪堆中,看著天空如星芒般灑下的初雪。輕盈剔透的冰晶落在眉梢眼角,又隨著人體的溫度化開。
腳下的建築似乎本是一座教堂,交錯的石柱中依稀能看見坍塌的彩窗。巨大的雕塑靜靜矗立在廢墟盡頭,大理石打造的天使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面目,一隻翅膀也在風雨的侵蝕中斷裂。薩菲羅斯斜倚在尚且完好的底座上,漆黑的單翼自身後展開,微顫著抖落羽間的積雪。
從她的角度望去,銀發的身影剛好與背後的雕塑重合,彷彿神話裡的天使打碎人類塑造的牢籠,從聖壇上墜入現實。
紛揚的細雪很快在她身上堆起薄薄一層,薩菲羅斯側過頭,將躺成一隻海星的她從雪地中撈起,裹入柔軟而厚實的黑羽之下。巨大的單翼如同一層密不透風的屏障,替她隔去風雪與寒冷,小心翼翼的動作彷彿她和雪一樣脆弱,稍一用力就會支離破碎。
傑諾瓦不懼寒冷,可以一動不動地在雪中矗立很久,直到雲層逐漸散去,淡金的暖陽灑落山頭。
她抬起頭,輕輕地揪了一下銀白的發尾。
薩菲羅斯垂下眼簾,微微俯身,就像以往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停在一個恰好能讓她夠到的高度。纖長的睫毛遮去眼底的壓迫感與侵略性,如同大型猛獸收斂起周身危險的氣息,以溫和無害的面目接近獵物。
她伸手揉了揉對方絲滑綿軟的發頂,用指尖梳理開絲綢般的銀絲,將細碎的積雪一點一點掃落。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由始至終都一動不動,任由她把自己臉側的長發分離開來,像往日一樣別在耳後。
薩菲羅斯沒有說話,但她能夠清晰感受到對方的胸膛像貓科動物一樣發出愉悅而饜足的震動。
他好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