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一家人聚會期間,喬伊一直很擔心有人會提起郝嘉慧。可直到三叔一家和姑姑告辭離開,居然沒有一個人問及這件事,好像大家都完全忽略了喬伊過了年虛歲就二十七了,已經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
親戚們走後,喬伊幫媽媽掃地,不由得問:“媽,是你事先把我的事告訴他們了嗎?”
“是啊,”媽媽紮上圍裙準備刷碗,“年前你姑姑來電話的時候我和她簡單說了一下,還拜託她知會你三叔和三嬸一聲。”
喬伊沒有言語,低頭繼續掃地。
“你姥姥那邊的親戚們我也順便告訴過了。”媽媽邊戴乳膠手套邊說,“我沒說別的,只說你倆分手了。”
很顯然,與陰陽兩隔相比,分手是一件太過平常的事情,不容易讓任何人産生好奇心,喬伊默默地想,難怪剛才三叔三嬸和姑姑看向她的目光中既沒有探詢,更沒有憐憫。
她在心裡萬分感激媽媽。雖然她已經長大了,但媽媽卻總是不會忘記保護她,即使她的人越來越老,身體越來越差。
她低頭不語,轉身去衛生間洗拖把,在嘩嘩的水流聲中淚流滿面。
曾經屬於她和郝嘉慧的一切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消失了,即使有些什麼倖存下來,也都早已改變了當初的模樣。每每想起這些,她就覺得自己彷彿被抽空了,變成了一具空殼。只是,在原來曾經跳動著一顆愛戀的心的地方,現在仍然很痛,很悲傷。
初二上午,姜叔叔打電話來問候春節快樂。喬伊在媽媽的寒暄聲中要求跟姜叔叔說幾句話。
她很乖巧地拜了年,謝了姜叔叔的幫忙,本來還想趁機說請他吃飯,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心裡真的很感激這位姜叔叔,畢竟,他幫忙照顧過生病的媽媽,幫她選了車,還細心周到地陪她練了半個月開車。他真是個好陪練,以至於到現在她的車還完全沒有一點兒刮蹭。
她始終沒問過媽媽和姜叔叔到底怎麼了,對於媽媽是否打算再婚,她其實也完全無所謂。
真的,現代人被重重包圍在網路中,幾乎已經被格式化了。一個人生活,也許孤單,但除非自己願意,否則絕對不至於寂寞。她自己就深有體會,由於不想被問及郝嘉慧的事,她很少主動與原來的同學朋友聯絡,但她經常在各種社交軟體上瀏覽大家的動態,偶爾也點個贊,或者評論幾句,真的,她從沒覺得寂寞。
她發現最近趙永在朋友圈裡很活躍,幾乎每天都發一些他在家鄉過年的圖片,有時還加上一些簡短有趣的標題和評論。但他顯然有一群很熟而且很愛惡作劇的朋友,比如,他剛發過一張自己在山腳下騎牛的照片,還配了一句“牧童騎黃牛”的古詩,立刻就有一個叫“半夜雞叫”的人蹦出來評論:“不對呀,牛雖然很黃,但分明是‘老趙騎奶牛’嘛。”喬伊把圖片放大了細看,不禁笑噴,那牛的確黃得一點兒雜色也沒有,但似乎還真是頭奶牛。不過,她只看不吭聲。
趙永最新發的一張圖片是他老家的房子。那是一幢尖頂的草房子,屋頂蓋著厚厚的白雪。背景是夜幕下的山村,月明星稀,映襯著黛青色遠山的輪廓,小路在雪地上蜿蜒地伸向遠方,這裡那裡的窗子中透出一點點黃暈的燈光。
真的很美,喬伊邊看邊想。正想著,一個叫“1059”的人在下面評論道:“老趙,你家住的原來是草房子呀,不怕‘八月秋高風怒號’嗎?”
喬伊忽然有點兒不高興了,跟在後面評論:“好美呀,真像一張聖誕賀卡。”還點了一個贊。
趙永立刻在下面接了一個抱拳感謝的手勢。
喬伊沒再寫什麼,卻對著那張草房子的照片看了好久,心裡覺得自己其實是一個很田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