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絨花鋪裡出來,汪岐蘭並未就此回家,繼續往其他店鋪轉轉。吳勉要陪著一同前往。
“秋閨在即,寸時寸金,吳二哥特意告假前來,蘭娘已領了心意。剩下的店鋪,蘭娘自去即可,吳二哥也可趁早回書院。”授受御賜匾額是件大事,作為汪家的未來女婿,吳勉自要出席。此間事了,其餘店鋪也已由各掌櫃代為受匾,汪岐蘭再去其餘各家不過是為了日常經營雜事罷了,不想再耽擱吳勉功課。
“無妨,近日在淮秀書童的督促下,我讀書頗為用心,頭懸樑,錐刺股,再讀下去,我恐怕自己魔怔了,所以趁今日特意告假一天,一來放徐淮秀去繡坊和他的妹妹一聚,二來可以不用看見他那張夫子臉,偷的一日耳根清淨,神清氣爽也好啊。”吳勉搖頭晃腦道。
汪岐蘭不禁莞爾:“淮秀居然有此能耐,逼得吳二哥至此境地。”
吳勉大倒苦水:“蘭娘不曉得,這小子小小年齡,居然自制極強,每日起得比雞早,睡的比……晚,叫我起床豪不客氣,我要早睡也不允許,上課時略一走神便戳過來,比書院裡的夫子還要板眼,也不想想誰是大誰是小,誰是主誰是僕……”
汪岐蘭笑意更濃:“看來,吳二哥是不想讓淮秀多當幾年你的書童了?”
“那是自然,就衝著他,我也得早日得個功名,好擺脫了他……”吳勉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二人談笑間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走去,秋桂、青竹和鳳姑落後幾步跟隨。忽然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踏聲,一輛華麗的馬車疾馳而來。“讓開!讓開!”駕車的馬伕大聲呼喝,路人紛紛奔走避開。
吳勉立即輕扯汪岐蘭的衣袖,閃身至路旁。忽見腳旁有一處水坑,昨日大雨,坑內尚存積水。馬車已至跟前,吳勉不及多想,一個背身,將汪岐蘭護在身前。車輪飛快的軋過水坑,高濺起泥水,潑得吳勉大半身汙泥點點。
吳勉渾不在意,待馬車過後,退開檢視汪岐蘭身上是否被濺,見她身上大多無恙,只是裙裾下襬略有幾處星點,便放下心來。
“蘭娘,可曾驚嚇到?”吳勉溫聲詢問。
鳳姑此刻也趕至身旁,“小姐,怪我疏失,未能護您。”秋桂和青竹也隨後跟至。
“無事,只是連累吳二哥為護我,弄得一身狼狽。”汪岐蘭擺手對鳳姑說,適才被吳勉張開雙臂攏住,一時怔住,此時明白過來,心下感動。
“無礙,我乃男子,這點泥水,算不了什麼,可蘭娘一身素白,若是沾染上了,可就不美了。”吳勉咧開嘴,露出白牙,還是剛才那副嬉笑模樣。
汪岐蘭見狀,松下心來,回頭望那遠去的馬車,見其絲毫不減速度,威馳在鬧市中,百姓驚惶避讓,雖怒而不敢言。
“不知是哪家權貴,囂張至此?”汪岐蘭皺眉問道。
青竹平日上街的多,對各權貴家的馬車略有所知,回道:“彷彿是鹽運司家的”
吳勉有些驚詫,“蘭娘自小生活在揚州城內,這種情景該是見怪不怪。如同適才這輛馬車,已出言警示,只要不傷及路人性命,便是尋常。”秋桂、青竹在旁點頭。
“皇上出巡,尚恐滋擾地方官民,出入循禮,緩駕慢行,這鹽運司也不過從三品,又何必如此橫衝霸道。”汪岐蘭道。
吳勉聽了,不禁搖頭:“蘭娘,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從三品對小民而言,已經是如同泰山般的官威了。況且皇上出巡前,地方官員早已將民眾約束管制,讓皇上看到的盡是安順之民。這擾民的事,自然輪不到皇上做,早有官員早早做過了。蘭娘剛在在店鋪中也告誡薛掌櫃要謹言慎行,恐惹官家不喜,引來大禍,可見蘭娘自是知道商賤民輕,怎麼現在又為草芥之民鳴不平了呢。”
汪岐蘭默然片刻,“吳二哥說的對,是蘭娘妄言了。”
一樣的景物,上面的人看下去和下面的人看上來,是絕對不同的風貌。
她自是知道身為商戶的卑微,但當面臨著真的威壓時,她卻忘了她已不再是皇后。
是皇后,侍衛層層包圍,享受百官敬拜、萬民歡呼,看到的是一派安寧祥和。
是小民,則在路邊要警惕權貴車駕,隨時奔逃,被濺一身泥水,狼狽不堪,而視為尋常。更枉提那些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