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放縱態度讓堂哥和堂姐的欺淩變本加厲,他們不知道怎麼的,忽然突發奇想,試圖用圓規給她刺青,紮完以後反複塗墨水,想讓墨汁留在傷口裡。
喻挽靈疼得整晚睡不著,睡不著就一直偷偷哭,哭得身體都在劇烈抖動,但是她又得控制自己不能抖得太厲害,要是影響了堂姐睡覺還會被踹一腳。
從此,喻挽靈每天晚上都躲在被窩裡偷偷流眼淚,白天對學習也提不起興趣。她以前覺得努力學習的意義是考上大學,這樣就能給爸爸媽媽臉上增光,為他們長臉了或許就能公開自己。可是爸爸媽媽都不在世了,她頓時覺得好好學習也沒有了意義,就算她努努力勉強考上高中和大學,伯父伯母會供她讀嗎?
看看同村的女生,大部分都是讀完九年義務教育就出去打工,然後結婚生孩子,只有喻靈的出路是最特別的。
喻挽靈覺得大家好像都在同一個賽道奔跑,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可是快慢都沒有區別,因為終點都一樣。女孩們的終點都是結婚生子,洗衣做飯,日子一眼望到頭,努力好像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有喻香秀和喻靈是沖出賽道的人,但是沖出賽道似乎也沒有變得更好,她們更加狼狽地回來了。
努力也是徒勞,還是放棄吧,美好的生活不會屬於自己……她悲觀地想。
就這樣熬完了黑暗的12歲,13歲的喻挽靈即將迎來初中生活。
她收拾自己的小學課本,想拿去當廢書賣錢。整理的時候又有些捨不得,想最後再看看。翻開二年級的語文課本,再次讀到《淺水窪裡的小魚》這篇課文時,她立馬濕了眼眶。
“水窪裡有成百上千條小魚,你是撿不完的。”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在撿?誰在乎呢?”
“這條小魚在乎!這條在乎,這條也在乎!還有這一條、這一條、這一條......”
酸楚感排山倒海襲來,喻挽靈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背靠著書櫃抽泣,她抽噎著自言自語:“我在乎……我在乎……誰能來幫幫我啊……我在乎……我在乎啊……”
她也好想做一條被在乎的小魚,誰會來在乎她?又有誰能拯救她?
同年,喻香秀家也發生了一件大事——喻靈死了。
那是暑假剛開始的時候,喻靈和往常一樣出去瘋跑,但是那天她瘋得厲害,總說自己頭好痛然後瘋狂撞牆,就這樣硬生生把自己撞死了。
等喻香秀趕過去的時候,喻靈已經倒在血泊裡咽氣了。喻香秀痛苦萬分,抱著她哭嚎,方圓幾裡都能聽見她悽慘的哭叫聲。
經歷了喪女之痛,喻香秀也一蹶不振,開始像個瘋子一樣,天天披頭散發地坐在喻靈撞死的地方哭,哭得撕心裂肺,白天在外面哭,晚上就在家裡哭。因為住得不遠,鄉下的房子隔音又不好,所以喻挽靈經常會在半夜的時候被她悽厲的哭聲吵醒。
暑假的時候,伯母也不想成天守在家裡了,她打算去城裡找事做,但是這年伯父又和別人合夥在街上開了一家副食店,因為是合作,所以兩家人輪流守店,平時是伯母去守,但是暑假的時候伯母要出去打工了,他們便想讓喻挽靈去守店。
伯父伯母覺得守店又不難,就收收錢記記賬,反正喻挽靈暑假也沒什麼事,就讓她去。
於是喻挽靈隔天就要去街上,走路來回,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看見喻香秀坐在泥巴地裡哭。那天下著大暴雨,她全身都濕透了也絲毫不在乎,臉上不知道是淚水更多還是雨水更多。
喻挽靈本來想像別人一樣無視她,從她面前經過以後有些於心不忍,倒退了幾步,把手裡的傘遞到她的頭頂。
見她不接,她輕輕地把傘放她腳邊,小聲說:“阿姨,回家的時候記得撐傘。”
說完,她用塑膠袋給自己擋雨,一路狂奔回了家。
她也不知道喻香秀有沒有用她的傘,她沒有去過問,就在她漸漸淡忘這件事的時候,伯父突然發現,他們被合夥人坑了。
合作的朋友見喻挽靈是個小孩,沒什麼社會經驗,就做假賬,私自吞了賺的錢。伯父伯母虧了錢很生氣,天天在家吵架,還大聲說喻挽靈沒用,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木魚腦袋不會想事情,是個累贅。
喻挽靈很愧疚,她躲在房間裡不敢說話,心裡也很挫敗,她覺得自己真的好沒用,什麼都做不好。
吵得正兇,忽然有人敲門。
伯母走去開門,看見來人是喻香秀,驚得話都說不出,一個多月不見,喻香秀好像已經走出了悲痛,她上門拜訪時,穿戴體面,頭發也盤得精緻,甚至還化了淡妝。
她說她是來還傘的。
伯母把喻挽靈叫出來,喻挽靈接過傘,發現這把傘被折得很整齊。
還傘的時候,喻香秀問了喻挽靈一句話,就是那句話,讓喻挽靈之後的日子不再灰暗無光,她的生活開始變得繽紛多彩。
當時,喻香秀問她:“你願不願意跟喻阿姨去城裡生活?”
喻挽靈已經記不清當年的具體細節,只大概知道喻香秀好像給了伯父伯母一筆錢,雙方協商一致後,她就被喻香秀帶進了城。後來倆人東奔西跑辦了不少手續,她才終於正式成為了喻香秀的女兒。
她的名字也被重新取過,從此她不再叫“許盼男”,而是叫做——喻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