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湯姆裡德爾把佩格拉出走廊,佩格才真的發現湯姆真的是臨時起意,他沒有給佩格準備禮服,所以還是用的變形咒。原本是純白色的抹胸禮服,在佩格的強烈要求下,湯姆十分嫌棄地把它重新變成了紅色。佩格覺得很高興,因為這樣看起來很暖和,很有聖誕的氛圍——即使現在距離聖誕過去幾個月了。
他們走到了斯萊特林的休息室,佩格有一段時間沒有到這裡來了,幾乎都不認識這裡,它真的有這麼寬敞嗎?也許是用了空間延展咒。她一開始小心翼翼,躲避著其他人的目光,因為她還不是霍格沃茨的學生,如果被人問起身份,佩格都不知道能怎麼回答。
不過湯姆十分坦然,他讓佩格挽住自己的手臂,大步地朝前走去,並且跟路過的人們點頭致意,或者攀談,其他人偶爾也會看向佩格,眼睛裡沒有絲毫懷疑,也沒有詢問過,彷彿一切理所應當。
等走到沒有人的地方,湯姆向佩格解釋:一個改良的混淆咒而已。
這裡還有教授。佩格有些驚訝地抬起頭。
那又如何?他垂眸看著佩格,貼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佩格,是教授又如何,他們當然也會中咒,甚至會死亡——只要中了足夠厲害的咒語,只要施咒的那一方足夠強大,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你不會就是為了向我證明這些吧?佩格腦袋往後仰了仰,說明你現在超級厲害,連教授都可以輕易地矇蔽,不是那個笨拙到在寢室裡跟空氣練習跳舞的小孩子了。
聽到佩格提過去的事情,湯姆的表情變得難看了一瞬,但很快就自我消化了,他淡瞥了一眼佩格,俯下身,彷彿只是在對她親密地耳語:閉嘴。
於是佩格知道,她猜對了。
他們走進了舞池裡,在斯萊特林休息室裡流淌的樂曲比佩格的歌聲美妙一千倍,緩慢、優雅,燈光幽暗,要靠得很近才能凝視到彼此的臉。湯姆的臉變得十分清晰,佩格在無聊的時候也經常打量湯姆,他依然陰鬱、漂亮,眼睛晦暗不定,笑容都是謊話,但又經常讓人心甘情願上當。
初春還很寒冷,可是這裡一點寒意也感受不到。佩格的體溫不高,湯姆要比她溫熱許多,所以相互接觸的面板把熱度傳導到了佩格的身上。她覺得不足夠,她還想要觸控到更多,於是她攥住湯姆的手,把自己有些冰涼的手都包裹進去。她大口地呼吸,像是第一次、第一天活。
當時我就在想,我的佩格為什麼不是人類。你看,最後我也做到了。湯姆志得意滿,意氣風發,他正在他一生之中的上升期,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強大,他也許造成了許多的傷痛、死亡、灰暗的回憶,但沒有人會否認,這些壞的後果都是由他一人帶來的,這是他的壞時代,正在不斷地走近他。
沒有人會發現你,哪怕你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馬爾福、沙菲克、弗裡達,他們一無所知,還有那些教授,他們剛剛看向了這邊,可是在他們眼中一切如常。
我現在是人類嗎?佩格問他,在你眼裡是這樣嗎?
你又在想什麼?你會擁有身體,或者說如果你早就按照我所說的做,也不會像是今天這樣麻煩。湯姆皺眉。他說的是讓佩格隨便找一具身體佔據進去,代替那人的身份生活在這個年代。這被佩格拒絕了,她主觀不同意,湯姆也無法強求,他們也因為這件事爭吵過許多次,發生過很多不好的回憶,不過佩格總是忘得很快,這讓湯姆想要翻舊賬都有些困難。
不。佩格堅定地說,我不要當任何人,我就要當佩格莉塔。
在那些人的眼裡,她可能是菲利希亞、蕾拉、梅斯塔利亞、喬斯林,任何一個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名字,唯獨不是佩格莉塔。燈光是虛假的、1945年的燈火照在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幽靈身上,它虛無、縹緲;禮服是虛假的,她沒有自己的禮服,一切都是依靠魔法的延續;溫情是虛假的,湯姆不喜歡跳舞、佩格沒有特別熱衷,他們只是融入其中,這是一次示威、一次反抗。可是在這些虛假裡的東西裡,佩格清晰地在湯姆永遠像是遮蓋著濃霧的深潭般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她看到了佩格莉塔。
不是那些被魔咒混淆了視線的人看到的任何人,不是一條蜷縮在人肩膀的蛇,而是佩格莉塔。
佩格莉塔在那一瞬間福至心靈——我就是為了這樣的一刻才成為人類。我生來是為了被愛。
佩格變成人類的第一個夜晚無所適從,她當了十幾年的蛇,終於要學會直立,她在柔軟的地毯上不斷地摔跤、跌倒,湯姆都冷漠地不施以援手,他說:你得自己學會這些。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湯姆面前,鉚足勁地拽著湯姆的衣擺,非常用力,一定要把他拉得一起狼狽地摔跤。佩格不想起來,不想當人,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當人類,過去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有親人,可是他們都是模糊的概念。在離開瓊納斯為媒介的日子,她也失去了朋友。她在這裡,在1945年的一切,沒有人見證,也不會有人會撰寫、記錄。如果她消失,必然是如同一場雨露被蒸發。她想躺回湯姆的口袋,哪怕現在她好像後知後覺地在長大,已經塞不進湯姆的兜帽裡了,她也不能不再思考。
原來成長是這樣痛的東西,是她走了一段路之後,默默地學會了走、跑,再正常地說話,倏忽地轉過頭,發現之前走過的路布滿她的腳印,摔傷的痕跡,而她不可能再走回去。斯萊特林寢室的窗臺上,會發光的水母和魚類遊過去的時候,像是人造的月光普照在窗臺上。
寢室裡靜悄悄的,她第一次奮力地爬上窗臺,觸控光。她看到自己變得像是粼粼的水波、變得透明,她想要唱一首溫柔的歌,在她睡不著的時候,媽媽會這樣唱給她聽:
當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
我輕輕地問我的媽媽,
未來的我會是什麼樣子呢?
會美麗嗎?會富有嗎?
媽媽也輕輕地告訴我——
e sera s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