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猛烈得像是某種黑魔法一樣,怪物般吞噬著一切,把桌椅和長桌都吞噬掉了一半,在教授們的保護下,禮堂裡的學生們都逃到了禮堂外面去避難。佩格被斯卡曼德裝進了袖子裡,可是她想起來湯姆還在裡面,她幾乎沒有思考,就像是一道銀色的閃電一樣奔進了熊熊大火之中,斯卡曼德根本來不及阻攔。
她闖進了火場之中,嗅聞著湯姆的味道。他是在這裡嗎?是在這裡面嗎?她在這片正在燒灼她的大火裡終於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人,他正在朝她笑著,走近著她:“我還在到處找你呢,佩格,原來你在這裡。”
……是在找我嗎?佩格輕嗅著他。
湯姆繼續對她說:馬上你就會擁有自己的身體,佩格,這很快的,雖然有些疼痛,但你會好好的忍耐的,對嗎?
只有厲火才能對魂器造成損害,湯姆趁著話劇表演時産生的騷亂把燭臺打翻,釀造了這場大火,只有這樣才會把厲火的痕跡掩蓋下來——把一棵樹藏在森林之中,這是最好的辦法。
佩格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對他說:湯姆,你今天是白薄荷味道的,榛子味的湯姆在哪裡?
嗯?他皺眉。
薄荷味的湯姆是會隨時消失的湯姆——真實的湯姆是榛子味道的。她說得頭頭是道。
佩格偶爾會碰到時間轉換器裡的湯姆,他們的味道是不一樣的。真實世界裡的湯姆是榛子味的,過去的湯姆是白薄荷的。其實她能夠輕而易舉地辨認出他們,但是湯姆還以為她是一條傻瓜蛇,如常地給佩格餵食,或者聽佩格閑聊,掩飾著時間差。佩格沒有跟湯姆說這件事,就好像在釀造一場惡作劇,用這種小伎倆騙到了湯姆,對自以為是的湯姆的小小報複。
你知道?
是啊,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就聞到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進來?湯姆看著眼前的佩格莉塔,她的藍眼睛倒映著他生命裡的一場火災,橘金的色澤,一點點地正在引燃著對他來說陌生的東西。
因為你也是湯姆啊。佩格理所當然地回答,薄荷味的湯姆是過去的湯姆,榛子味的湯姆是現在的湯姆。每一個現在的湯姆都會在未來的時間裡變成過去的湯姆,可是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你,還是你啊。
她看到湯姆正在逐漸變淡,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把佩格帶到這場火裡,在任務完成之後,過去的湯姆裡德爾就這樣從大火裡像是雲煙一樣消散了。
佩格想,湯姆是會在火裡燒化嗎?可是她還沒有融化。就像是錫兵一樣,扛著槍站在大火裡。就像是雪人在春天裡不想融化,可是暖風輕輕地一吹,她的腳融化了,她說,好吧,融化吧,融化吧,只留下我的眼睛,讓我能夠看到他。暖和的風可真舒服啊,但對於雪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風一直呼呼地吹啊,吹得她想要睡覺,可不能隨便地睡過去,睡過了一個冬天,怎麼能連春天都沒有看到呢?
陽光很亮很亮,聚焦在她的身上,這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週刊上的明星女郎一樣。雪人,你可是漂亮的雪人啊!哪怕融化掉,也要成為一灘最亮最清澈的水,讓看到你的人都知道,你竟然是由這樣清亮的雪凝聚而成的,你在這片頑固的寒冷裡站了一整個冬天呢!
雪融化到了她的膝蓋,她變矮了。好吧,變矮的話,那就讓我抬起頭再看他!
雪融化到了她的腰,雪籽像是眼淚一樣朝著前面的小溪淌流著。她發現凍結的河水也開始湧流了,春天真好啊。她感嘆著。
雪融化到了她的脖子,雪人想,只有一個腦袋會不會不太好看?春天你能不能來得慢一點,他還沒有看過我最好看的樣子呢?
雪融化到了她的臉頰:他會認不出我來嗎?我有很奇特的藍色眼睛,很漂亮的藍,他一定能認出我來吧。
你已經很不錯了。風在雪人的耳邊說,你—馬—上—就—要—融—化—了—
雪人想要回答它,可是她的嘴巴已經融化了,說不出話來。雪人轉動著自己的藍眼睛,她覺得她的身體在慢慢地融化,溫暖的氣息在她的眼睛裡浮動。但是她依然看向春天的方向。
最後一灘水珠上留下了寶石一樣的藍眼睛。像是兩滴凝結的眼淚。可是雪人不會流淚,留下來的這是什麼東西呢?
3
在大火之後,只剩下了煙和燃燒的灰燼了。佩格莉塔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她只知道自己變得非常輕盈,像是被風輕輕一吹就會散開一樣。她像是這樣落在了霍格沃茲的上空,這是一個熱鬧的聖誕節,迎著這片曾經燃燒過大火的廢墟上,從很遠的地方忽然有細微的生物扇動著翅膀,簌簌地從霍格沃茲的上空飄過。
佩格莉塔看到那個笨拙的小男孩,不知道自己暗戀的物件已經在麻瓜的戰爭中死亡,一直地為她寫信,把信紙折成千紙鶴想要寄給她。那些千紙鶴從霍格沃茲飛出之後,又重新調轉方向,回到了派利斯夫人的衣櫃。
而在這樣一個靜默如謎的夜晚,魔法托住它們的翅膀,忽然地全部從派利斯夫人的衣櫃裡沖出來,它們的翅膀裹挾著凝霜一樣亮晶晶的思念,笨拙的、固執的思念,要變成霍格沃茲上空一條新的銀河,從一端橫駕到另一端,從一個時空連線到另一個時空。
佩格莉塔聽到了很遙遠的地方,她緊閉著著眼睛,她的母親克拉利瑟趴在她的床頭,向梅林禱告著期待著她的蘇醒。她看到了她的父親、母親、哥哥、朋友,她恍然地想到,啊,原來還有這麼多人正在等待她,原來只是她記性太差,所以全都忘記了。而另一邊是站在大雪之中的小男孩,他的手凍得通紅,可他還像是毫無察覺一樣,伸出凍僵地手觸碰著那條瑩白的小蛇。
湯姆裡德爾在記憶回籠的時候,仍然用移形換影趕回了霍格沃茲外,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佩格莉塔會從蛇的身體裡脫離掉,變成全新的人,屬於他的,可以被他利用的魂器。她不會死,只是重新活過來。可這脫軌的是什麼?
那是湯姆裡德爾生命裡嶄新的東西,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像是嬰兒第一次摔跤,看到創口,看到流血,蘊藏在靜脈裡的血流淌出來,他問自己,我會死嗎?為什麼金屬的花瓶蹭掉漆不會流血,但是人類擦破皮會流血?
“湯姆!”
在嘈雜得讓他煩躁皺眉的人群裡,他好像聽到有人正在叫他的名字,語調活潑輕盈,不是嘲哳沙啞的蛇語,而是清晰的一個單詞,短暫到只有一個音節。
他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