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與魚
第八十七章
1
尤利塞斯的期待落空了，在希林擺脫了掃帚的控制的時候，他就已經從球場的後面離開了這裡。
按照尤利塞斯的計劃，瓊納斯和希林的掃帚會在追逐金色飛賊的過程中被控制住。而在外人看來是瓊納斯在爭奪的過程中把希林撞下了掃帚，但是自己也不慎跌落。他做手腳設定的那個高度，一旦發生了意外，他們兩個任何人都不可能活著說出這件事的不對勁。而為了防止中途被任何人妨礙到計劃的進行，他在兩把掃帚上都掛著能夠一次性抵禦大部分魔咒的飾品，在防禦成功之後，碰到任何實物它就會消失。而這一個魔咒失敗的時間，已經足以讓這兩個人失去最後的生機。
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是伊索·格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也成為共犯者。伊索曾經嘗試過反抗，但是最後都會被鎮壓下來。尤利塞斯總是會給予他虛幻的希望，只要做完這一件事，他們就徹底斷開聯系，仍然回到原本的道路上去。可是伊索發現，只要有一個開端，他就徹底陷入了圈套裡。雖然他們成為了共犯，伊索也同樣會知道尤利塞斯的秘密，但伊索卻無法用相同的辦法來對付他。即使已經沒有辦法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他仍懷揣著要成為一個勇敢正直的人的期望，如果他能夠像是尤利塞斯一樣用別人的秘密當自保手段，那麼從一開始，伊索格林就不會被威脅。這會成為一個悖論，因為關心朋友才會折返回禁林，才會被尤利塞斯抓住弱點；因為善良正直才永遠無法與沒有道德底線的尤利塞斯對抗。而他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只不過是不夠勇敢，不夠堅定罷了。那些使他絕望的、痙攣的，卻又正好是他仍堅守的良知。
尤利塞斯依然神色如常地對獲勝的魁地奇球隊進行了鼓勵，處理完了一天的級長事務。最後他摘下了級長的徽章，坐在了寢室的桌邊，託著下巴看黑湖裡遊來游去的魚，剛剛到斯萊特林的時候，這還是他很喜歡的課餘活動，後來逐漸忙了起來，要結識新的朋友、要拓展勢力、要討好教授，這些都是亞克斯利應該做的事情。
門被敲了三聲，在發現沒有被應答的時候，來人輕輕地推開了本來就沒有鎖上的門。
“是你？”尤利塞斯笑了一聲，抬起頭懶洋洋地看著阿曼達：“我以為我會直接等來麥克米蘭教授，或者是迪佩特校長，哦，或者是怒發沖冠的蓋伊斯，格林應該把事情都告訴他來吧他現在一定很想殺了我，可惜他不能這樣做。”他漫不經心地撫摸著手裡凹凸不平的級長徽章：“阿曼達，你知道蓋伊斯為什麼叫你來嗎他只不過把你當成擋箭牌，他也怕我會魚死網破，他知道我不會傷害你，你喜歡的人，是這樣算計著你的嗎——”
阿曼達打斷了他的話，她盯著尤利塞斯：“那你為什麼不會傷害我？”
尤利塞斯也戛然而止，他淡淡地說：“可能他以為我會顧及到那愚蠢的童年情誼。”
“你會嗎？”
“你說呢？”尤利塞斯翹起了嘴角：“阿曼達，我想你已經從格林的嘴裡聽到了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你覺得我們之間淺薄的情誼會牽絆住我嗎？”
“那你就來吧。”阿曼達冷靜地說：“反正已經做過了那些無恥的事情了，再多一件也無所謂吧。尤利塞斯，我是一個人來的，這一切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麥克米蘭教授，你現在就可以把我擊暈，然後離開霍格沃茲，我想亞克斯利叔叔一定會用盡全力為他唯一的兒子開脫。”
“愚蠢。”尤利塞斯瞥了她一眼：“蓋伊斯也沒有阻攔你嗎？”
“他也不知道。”阿曼達說：“這段時間惠特莫爾的記憶變得時好時壞，當時伊莎貝拉初步判斷這是遺忘咒的後遺症。他中的咒語並沒有那麼重，記憶找回並沒有那麼困難。”
“看起來你們格蘭芬多的優等生也不過如此。”尤利塞斯毫不客氣地評價：“連遺忘咒都施不好。”
“不是的。尤利塞斯。”阿曼達輕聲說：“伊索不是施不好，只是他下不去手。他的善良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對自家的同學動手，所以惠特莫爾才能想起這一切，所以他最後才會暴露出來。”
“你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尤利塞斯輕笑一聲：“我以為你現在會在蓋伊斯的懷裡，為他的就後餘生痛哭一場。如果不是格林這個膽小鬼——他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具冰涼的屍體了，是應該好好地慶祝一場。”
“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我不會再打魁地奇了。”
“什麼？”
“我一開始也不想懷疑你，但是這件事跟斯托爾達隊長之前出意外實在是太像了……當年的你，也是用同樣的手段讓他失去繼續比賽的能力的吧只不過當時斯萊特林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大家都相信了你的話，認為你沒有必要故意地把他打下掃帚，這只是一場意外，加上從此之後你被禁賽了，就再也沒有人提起這件事了。”
“斯托爾達是斯萊特林的對手，蓋伊斯同樣如此，我除掉他們，只是因為覺得他們礙眼。要不然呢你以為我是因為你嗎阿曼達，你不覺得你有些過於自戀嗎作為一個混血種，你的母親跟一個麻瓜私奔，最後又被拋棄，像是喪家之犬一樣回來，你覺得你是有怎樣的魅力，能夠讓我為你做這些？”尤利塞斯嘲諷地看著阿曼達，但他從她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動搖，她那雙翡翠般的眼睛剔透的玉石一般審視著尤利塞斯，而他依然面不改色地繼續與她對視，兩個人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認輸。
如果是以前的阿曼達，聽到這樣的話可能會覺得生氣，覺得憤怒，發誓再也不與尤利塞斯往來，或者覺得仍對他抱有一絲期待的自己是無可救藥的人。但是現在阿曼達覺得尤利塞斯說出的那些惡毒的話，事實上只有一句 :不要憐憫我，不要期待我，不要靠近我。他就是想要阿曼達恨他，因為如果她恨他，就不會因為他的下場而痛苦。而他又清醒地知道，阿曼達的痛苦，並不是來自於愛，而是來源於自身的正直。她的痛苦是看到了朋友的墮落，可她不知道她從來就沒有一個正直的朋友。
2
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那時候阿曼達還不會騎掃帚，尤利塞斯就說，那我來教你吧。阿曼達是一個很好的學生，但尤利塞斯不是一個好老師。當他發現阿曼達的動作錯誤之後，不會直接提出來，而是等到她從掃帚上摔下來，他才慢悠悠地說：你做錯了。
如果是其他小孩子，現在很有可能哭著跑到家長面前去告狀了。尤利塞斯從小就是一個很惡劣的小孩子，他就是喜歡看別人哭，看別人痛苦和掙紮。因為大家都會扯起嘴角露出笑容，所以大家都可以熟稔地作偽，只有痛苦是真實的。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阿曼達流眼淚。如果摔倒了一次，她就站起來，如果摔倒了兩次，她就開始思考自己的方法是不是有問題。尤利塞斯不告訴她正確的技巧，她也不強求，如果一件事重複地做一百次，總有一次她會摸到訣竅。她就是這樣學會飛行的。眼淚和懇求是捷徑，但她一直在自己寬闊的大路上走著。
阿曼達的母親本來是亞克斯利家的遠親，但她離經叛道地嫁給了一個麻瓜，毅然決然地跟巫師界斷掉了一切往來，她從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使用過魔法。可是阿曼達的出生，讓這一切無法隱瞞——她是一名巫師，而她又分娩出了會成為巫師的女兒。她因此被她的丈夫拋棄了，再外漂泊了許多年，又帶著才幾歲的阿曼達灰溜溜地回到了原本的家族。尤利塞斯也是在這個時候認識她的。
當時附近巫師家族的小孩子很多，都各自有小團體。大人們的社會關系，高低貴賤也對映到了小孩子們世界裡，那自然也會出現欺淩和被欺淩的兩方。被欺負的人也不敢告訴家長，因為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麼用處，因為他們可能是父母上司的孩子。小孩子們不懂什麼是上級，也還沒有被完全灌輸大人世界的鐵律。可是在受挫的時候，在父母無能為力地拍著他們肩膀的時候，幼小的心靈裡，就已經隱約地與他們的父母感同身受橫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面可以翻過去的低矮的泥牆，而是更加堅固的東西。
有被欺負的小孩子，就會有努力反抗的人。阿曼達就是自然帶著這樣氣質的人。阿曼達不屬於非常有稜角的人，但是她的正直讓她不自覺地成為了那些孱弱的，不懂得反抗或者是不善於反抗的小孩的保護者。她會跟那些純血家族的小孩們打架，有時會輸，有時會贏。贏的時候她身後響起掌聲，她把對面的人拉起來，跟他們道歉，說動手是不好的。又認真地說:如果有下次，我還是會打你的。輸掉的時候她也不會流眼淚，不會覺得落寞，因為不會有一直勝利的人，大家總是會輸掉一些事情，不是現在，也會是未來。
尤利塞斯並不太喜歡主動出面做一些事情。雖然他的父親在魔法部的地位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有了一批跟班，他們對他馬首是瞻。但是做壞事的時候，他總是把他們推出去，而自己從來都是全身而退的。也許大人會察覺到一些端倪，但他們太忙碌了，不會管這些小孩子過家家的事情。這也為他鑄造了一個陰暗的王國。一切都按照他牽引的方向發展，甚至於阿曼達最後被混血巫師那邊小孩視為救星，他都是不動聲色地推波助瀾。
阿曼達仍把尤利塞斯當做是朋友，認為他不是一個跟那些恃強淩弱的家夥同流合汙的，清醒的人。尤利塞斯差使著他們去找阿曼達那邊的麻煩，他們在亞克斯利家的後花園大打了一架，然後被各自的家長領回去。阿曼達的媽媽嚇得領著她向亞克斯利先生道歉，尤利塞斯就躲在帷幕裡靜靜地看著她。
委屈嗎當然委屈，明明她不是做錯事情的人，可是她卻要來道歉，還有承受這些白眼和嘲諷。她當時還不懂，未來也不會懂得一個人會在出生之前就被定下不赦的罪責。尤利塞斯看到她的眼圈通紅，可是眼淚仍是沒有流下來。她不卑不亢地對尤利塞斯的父親說:雖然您是我的長輩，是我的母親的長輩，我們尊敬您，是尊敬您的年齡，您的輩分。但是我想您也並沒有草率地評判我們選擇的權力，因為尊敬是互相的事情，而不是單方面的付出。
這句話是這樣耳熟。阿曼達也曾經這樣對尤利塞斯說過，她嚴肅地緊抿著唇，她問尤利塞斯:朋友是相互的，只是我把你當成朋友，或者只是你把我當成朋友，這段關系都不可能維持下去。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
那時尤利塞斯以為阿曼達知道了什麼，但依然鎮定地反問:你在說什麼？
你是不是被他們欺負了？阿曼達問:我在那邊的樹上看到他們圍住了你。
尤利塞斯幾乎要笑出聲。阿曼達仍在那邊繼續說著:我知道你是很聰明的人，如果……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請不要吝嗇於告訴我。她碧綠的眼睛像是一灣融化的翡翠，盛放著久釀的陽光，陰霾無處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