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晚餐起始得奇怪,但喬楚生不願用以往那些巧妙的好話來開啟這場飯局的局面。他剛剛用了口菜,味道很好。這樣自然的氛圍,縱使沒有言語,卻也覺得最合適舒服。
雲之不喜歡油腔滑調的,雖然路垚就是這樣,旁人眼中的喬楚生有時也是這樣。
但是她瞭解路垚,一個處在陽光中的小少爺,為人熱情善良,待人用心真摯,除了愛財。
她或許……也瞭解喬楚生。一個從泥濘中來,白啟禮一手提拔的探長。跟白老爺子的性子有些相像,重情重義,為人正直。也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白老爺子才會在一眾人當中,選擇了喬楚生。
喬楚生用餘光不露痕跡地看著雲之她想著什麼,卻沒有讓人感覺在走神。女人一舉一動都優雅大方,卻渾然天成地吸引人。
吸引他。
心中那份貪心的想法在一次次見面中的驚豔絕倫之後逐漸膨脹生長,喬楚生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那份不該存在的覬覦壓制在內心的最深處,無法表露。
他剋制著收斂了目光,暗暗咬緊了牙跟,躲閃似的拿起酒杯抿了口紅酒。入口的順滑感,之後是慢慢香醇,酒香在口腔中久久不能散去,香味細膩。
就像人一樣,是頂好頂好的。
所以,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呢?
喬楚生心中頓生起一陣自厭,混亂的思緒和澎湃的心神讓他險些不能自控。他仰頭一口喝掉全部的酒,酸澀感夾雜著來不及品位的醇香壓下心悸,他的視線又轉向對面的女人。
“喬楚生。”
雲之知道喬楚生的心思,就像在法國的時候每次都能很敏感地感受到誰對自己有意思,然後用路垚直接將其扼殺一樣敏感。
所以她也清楚,喬楚生在躲閃什麼。
是有些自卑,還是太過清醒?
喬楚生經歷過逃難的生涯,受人欺辱的日子,□□裡摸爬滾打的血雨腥風,和年少成名的高位煢煢,生死而言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在康橋的時候,上過一堂課,講得是人人生而平等。”
雲之凝視著喬楚生,舒展桌面上的手臂,手指交疊。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卻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沒有誰生來高貴,也沒有誰的命不值錢。”
“喬楚生,你很好。”
遭逢亂世生若浮萍,喬楚生太過清醒,所以會自卑自己的出身,自己的身份。他曾身處黑暗,沾滿汙穢,所以不敢逾越。
他真的自覺就是賤命一條,如果白老大要了,他大概會手起刀落自裁。如果自己死跟路垚、白幼寧死一定要選一個,他會毫不猶疑地交出自己的命。
但是雲之說,喬楚生,你很好。
“我曾經很羨慕白幼寧有這樣一個哥哥。”雲之垂眸,指尖輕點,像是在回憶過去,“但是回來後,我突然想通了些什麼。”
喬楚生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髒在劇烈的股東亂竄之後懸在半空,喉嚨深處似乎有一團火,即將燃燒、噴發一般,被剋制在心底。
他不敢去相像雲之之後的話是什麼,瞬間空白的腦海裡居然升起一絲躲閃。
不要說。
“喬楚生,我慶幸你不是我的哥哥。”
你不是我的哥哥,你對我沒有那份報恩的轉移,沒有對妹妹的遷就,沒有對老大女兒騎士一般轉移的感情。
天邊流雲變幻,外面用餐的人走了又來。包間裡卻安安靜靜,不見一點聲響。面前的菜餚精緻,兩人卻都沒動幾口。
他聽見有人說,自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