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乘月現在在行商、賦稅、文書、巡檢幾司內都有親信人手,調動起整個戶部都極為方便。但她此時並不想調遣他們去為了一場戰爭籌備糧草軍需。
她徑直去見了戶部尚書,尚書聽她轉述了陛下的意思後,扶著腦袋就坐回了椅子裡。
“大人?”
尚書擺了擺手,示意她自己要安靜一會兒,半晌才緩緩開口道:“陛下既然還沒下明旨,此事就你知我知,暫不可外傳。”
“是。”
“對了,今晚不是有人邀你聽戲嗎?照常前去就是,先別露端倪。”|
“好。”
聽戲其實是大楚官員們交際的一種方式,在二樓廂房喝著酒聽著戲,就把事情談了,把距離拉近了。
戲園子對這些達官顯貴自然小心翼翼,劃分出了二樓廂房,觀賞位置絕佳,不但能縱觀整個戲臺,還能把樓下擁擠的平民百姓盡收眼底,若是感興趣,還能在結束後把戲子們召過來問話。總之,是一個能隨時讓人感受到擁有特權真美妙的地方。
沈乘月剛剛坐定,就有扮著戲裝的小二上了美酒。今日請客的是光祿寺的官員,想請戶部幫忙批個預算。
其實只要預算足夠合理她都會批,也不知為何這些人總是要在申請前先請個客做個東,若不讓他們請,他們反而還不夠安心。
光祿寺這兩位顯然是此地熟客了,小二叫了聲唐大人、宋大人,就要抬腕斟酒,卻被兩位大人阻止,他們自己則親手執壺給沈乘月倒了酒:“沈大人,聽說你好酒,今日特地請您試試這裡的梨花白。”
小二好奇地張望了她一眼,見這美貌女子坐了主位,他原本還覺得好奇,此時一聽沈大人,就立刻反應過來了,這是沈乘月,朝中姓沈且位高權重的女子暫時就只有這麼一位。
沈乘月飲了一口:“我很喜歡。”
小二又上了幾樣小菜、點心等,唐大人就使了個眼色讓他退下,小二明白這裡不需要自己全程伺候,立刻輕手輕腳離開,關好了房門。
樓下戲劇將要開場,幾位戲子登臺,先自報了家門。隔壁廂房傳來一聲嗤笑:“這個環節當真古怪,誰會想知道這些人的名姓?”
那人並未刻意壓低聲音,因此隔壁三人把他的聲音聽了個清楚。
戲臺上響起熟悉的旋律,縱然沈乘月心事重重,也不免微笑。這出戲是她的家人寫的,自從得知她名下有個戲園子以後,沈府眾人忽然愛上了創作,但沈乘月分外鐵面無情,不管誰寫的,不夠好就是不夠好,看不上就是看不上,順手就打回去了。
眼下這出是唯一透過了她的審核的作品,由沈老夫人、沈照夜、孫嬤嬤、姜明錦、沈岫白共同創作,是一出閤家歡的劇本,用假名發布了出來。當然,沒帶上沈瑕。
沈瑕無趣的時候原本也跟著他們搞了次創作,但是太黑暗了,好人憋屈重重,眼看似乎是有希望有轉機了,又被無情摧毀,最後橫死街頭,血肉被老鼠啃食。所以她被沈府眾人一致驅逐於創作之外,由甜甜取而代之。
上次沈乘月見到她時,她正試圖透過輿論操縱市面上雞蛋的價格,問原因就是覺得好玩。
當時沈乘月不解:“這還不簡單,散播周圍畜牧場染了雞瘟的訊息,那價格不就降下來了?”
沈瑕瞥她一眼:“真粗暴。”
“我倒要看看你能在雞蛋上玩出什麼高雅來,”沈乘月挑眉,“順便我會監視你,假使市面價格當真産生了波動,你得補償農民的損失。”
“你真煩人。”沈瑕評價。
總之,眼下這出把沈瑕排除在外的戲不算特別叫座,但有人看了後,說裡面描寫的官宦世家相對比較真實,不像是窮書生憑空想象出來的,因此吸引了些好奇的看客,賣得也還可以。沈家眾人因此賺了一筆銀子,總共不到一百兩,但幾人很稀罕地分了銀子,趾高氣昂地特地去郡主府在沈瑕面前炫耀了一回。沈瑕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沈老夫人和孫嬤嬤相攜來看過一場戲,還特地混在了人群中,結果恰好聽到了其他人不太好的評價,又怒罵著相攜回去了。沈乘月哭笑不得,開解了她們許久,最後三人一致決定,不是她們兩個寫得不好,而是沈照夜沈岫白姜明錦他們操刀的部分出了問題,事情這才作罷。
此時,見沈乘月微笑,光祿寺的兩位大人都放鬆了些,安心陪著她看戲。
隔壁的吐槽卻未停,一會兒說無趣,一會兒抱怨這種地方要和平民呼吸同一片空氣,還伸手往樓下倒酒,樓下的百姓摸著腦袋上的酒液,抬頭去看,知道二樓廂房裡的人非富即貴,又不好破口大罵,隔壁就傳出得逞的嘿嘿嘿的笑聲。
在餘光瞥見隔壁又擲出一隻酒壺時,沈乘月終於忍無可忍,觀這酒壺的去向,大概是要擲到臺上去砸場子的。沈乘月手中摺扇一擲,把那酒壺撞開,確保它跌在無人的角落裡,又握了壇酒,伸手繞過兩個廂房中間的隔檔,聽聲辨位,穩準狠地潑了出去。聽那邊的尖叫聲,九成是潑中了。
沒過一會兒,外面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有人推門進來,怒道:“誰潑的酒?!”
沈乘月看著眼前濕漉漉的少年,不慌不忙地用帕子擦了擦手上沾到的少許酒液:“我潑的,如何?”
光祿寺兩位大人比較會做人,連忙躬身拜見那少年:“見過殿下。”
他們聲音壓得很輕,不至於在這種場合叫破少年的身份,又足夠提醒沈乘月此人不能惹。
一說殿下,沈乘月就反應過來這是何人了,論年紀,應當是當今陛下的第五子,她以前其實是見過的,只是少年抽條般長大了,她一時有些認不出來。
不知道他是皇子還好,一聽是五皇子,沈乘月當時就來勁了,打不得你老子,我還教訓不了你?